那一刻。
司浅浅泪如雨下。
尽管算是在预料之中,可她其实真的、真的很怕他再也醒不过来。
毕竟是伤过脑子的人,这次虽没被锤中头部,可多处脊柱骨粉碎性创伤,谁也不能保证不会波及到脑神经。
还好……
他醒过来了。
“沈浪。”
司浅浅走近前去,紧紧握住沈浪的手。
跟在她身后的萧律没做什么,只是让华孝钦等人先退出去。
半晌后……
明显才回神的沈浪,眼神中仍带有迷茫“浅儿?”
“是我!”司浅浅应道,“你感觉如何?”
沈浪闻言,下意识感知了一下全身,只觉得腰腹处很痛,但以下,毫无知觉?
萧律这才开了口“当日你被阿鲁赞之子锤中后腰,目前双腿暂时毫无知觉。”
这话说得已经很委婉了,但司浅浅还是很担心沈浪接受不了,赶紧安抚道“你放心,我会尽全力医治!”
沈浪闭上双眸,似乎是在消化这消息,但一直没回应……
司浅浅就担心他实在是承受不住,已经开始紧张起来。
她很清楚,对于很多原本四肢健全者而言,让他们忽然面对这样的事实,非常残忍,可这又是迟早都要面对的,毕竟腿脚不能动的感觉再清楚不过了。
“对不起。”司浅浅很抱歉,她的银针虽具备灵性,可总归只能辅助医治,没有生白骨之能,无法让沈浪已经粉碎掉的骨骼重生回去。
她当时甚至只能开刀取出那些碎骨,以免它们伤到他的血管、脏腑等,日后他的双腿极有可能会逐渐萎缩,不复健全时的修长模样。
一想到这些……
司浅浅就忍不住的,再次落泪。
这对于一个年少成名,正直事业巅峰,完全能名垂青史的青年将领而已,他失去的不仅仅是下半身,还是所有的骄傲和荣光。
也许,他宁愿当时死去。
司浅浅忍不住这么想着……
沈浪却睁开了双眼,他还笑了,“真好。”
司浅浅愕住……
萧律也怔了怔。
因为他们都看得出,沈浪的笑,发自内心,其眸星辉熠熠,仿佛没听到他们方才说什么,他依然还是那个骑在马背上,不可一世的小将军。
可他们都不知道,对于沈浪而言,是真的“真好”,他“临死”前的不甘心,被圆回来了,他见到了心上人。
她依然安好,她还在萧律的身边。
这足以说明,吐蕃军败了,他成功了。
至于半身不遂么?
是有遗憾。
但他很小时就明白,世间没有万全事。
就像母亲带他离开了残破漏雨的小房子,住进了富庶的沈家大宅,代价却是他再也没有母亲。
后来他遇到了浅儿,他想娶她,所以去了西北,于是他有了战功,也成功脱离那个所谓的家,可她却嫁给了别人。
这一次……
“不是说有机会复原么?”沈浪轻声反问。
司浅浅就捂住了双眼,他不是没听到,他只是心怀希冀,相信她罢了。
所以——
“嗯,一定有的!”
司浅浅相信一定还会有奇迹,她有天书啊!而且她都能从另外的世界,来到这个世界了,所以还有什么不可能?
她一定可以的!她不能让沈浪眼里的光灭去。
而站在她身边的萧律,也颔首承诺道“朕保证。”吐蕃不是有很多巫术么?等攻下吐蕃王庭,再把巫昇抓回来,让他也给沈浪治,治不好不放人!
沈浪看着这俩,虽说已经明白分不开他们,但还是觉得碍眼“没事就回吧,小爷还要好生休养呢。”
“什么?小爷我不用休养啊,又没伤着。”本是进宫来见司浅浅的柳仪,因听说司浅浅在太医署,也就跟过来了。
司浅浅一听,已经破涕为笑,“仪儿,快过来。”
进屋的柳仪闻言,当然蹦跶近前,当时就要往司浅浅怀里扑!
可惜萧律手快,已经将他提溜了起来,“冒冒失失。”
“皇姑父!”柳仪叫完人,就挣扎着下地,还是要蹭到司浅浅跟前,“皇姑姑!想我没!”
“嗤~”沈浪直接嗤笑出声,“哪里来的小野猴,玩的全是小爷玩剩下的。”这些话,他早八百年就对浅儿说过了。
“我认得你!”看清楚沈浪的柳仪,知道他是父亲在西北时的部将,也是重组灵州军的干将,更是这次上京大捷的主将。
所以柳仪没翻脸,反而凑了过去,“你可算醒了!等你好了,陪小爷我练长枪啊!他们都说,你是军中使长枪最好的人!”
“仪儿……”司浅浅觉得这是在难为沈浪。
但沈浪已经在她开口的同时,爽快答应了,“可以,但你被撂趴下后,可别哭鼻子。”
“谁哭鼻子?!小爷才没有!小爷从来不哭鼻子!”柳仪觉得遭到了侮辱,眼瞪得溜圆,“小爷可是镇国公!流血不流泪!”
“嗤。”沈浪再次嗤笑出声,“你爹可不是这么说的。”
“我爹说什么了?”
“说你是个哭包,天天就会跟着你娘屁股后面哭,让你练个剑也哭,让你跑个圈也哭,娘们唧唧的。”
“我、我、我没有!”
“你爹说的。”
“我爹、我爹胡说八道!”柳仪快被气死了,但是他隐约记得,他很小的时候确实很爱哭,被他爹训过很多次,哭得更惨。
所以这个沈浪说的!可能真是爹说过的话,不由悲从中来,有点想哭!原来爹这么嫌弃他的么?
“瞧瞧,眼眶都红了,还说不哭。”
“我没有!你看我眼泪流下来吗?”
“你凑近我瞧瞧。”
“你看!”柳仪趴过去,让沈浪仔细看!反正他肯定不会让眼泪掉下来。
沈浪就笑了,并用手搙了这小子一把,“你爹也说了,除了太会哭,你还怪可爱的,胖嘟嘟跟个雪团子似得。”
“真的吗?”柳仪的眼眶顿时不红了,“不嫌我烦吗?”
“嫌是肯定嫌的,但好歹是亲生的,还是有点喜欢。”
柳仪听完就“嘿嘿”的笑,他爹就是这样的,训完就带他去打马,可威风了!
所以——
“你和我爹很要好吗?”
“你还知道要好是什么?”
“那当然!小爷现在可是国子监的弟子,年纪最小的那个!学识可好了,皇姑姑说了,不能当个不认字的将军,会被糊弄的!”
沈浪笑了,这话浅儿也对他说过,所以他才没离开沈家学堂,忍了下来。
若非那些年也算念进去过不少书,他也不能在边关有所建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