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家的木头门不知道多久没有擦过,门轴的地方甚至结了蛛网,被这么猛烈地一拍,扑簌簌往下掉土。
顾溪赶紧扬声接了句:“就来了。”
说完她随便找了个柜子,将怀里的包裹塞进去藏好,四处打量一圈,把炕上散落的碎银也收了起来,一起塞进了包裹中。
确保没有明财外露了,顾溪松了口气,小跑着去开门——
“怎么这么晚啊,磨磨蹭蹭的!”门刚打开,训斥声就劈头盖脸砸下来,顾溪一愣。
说话的是个矮矮胖胖的妇人,大约三十来岁年纪,肤色黝黑,没好气的样子,顾巧梅的记忆里她叫李春莲。赵荆山就在她的身后,由她的男人吴茂背着,因为失血过多和疼痛的关系,难耐地闭着眼。还有几个也是猎户打扮的男人围在一旁。
一群人看见顾溪后连个招呼都没打,挤开她就背着赵荆山进了东屋,七嘴八舌地指挥着:“虎子,你去把炕上的东西清理一下,让赵大哥躺上去。”
“顺子,你再去催一催刘大夫,看看他动没动身,让他快点过来!”
“还有李嫂子,麻烦你去烧一锅热水来……”
一群人热火朝天地在屋里忙活,她倒是像个外人……顾巧梅到底是多遭人讨厌才会这样?
顾溪站在门口愣了一会神,反应过来,去东屋看赵荆山的情况。
她接收到的只是顾巧梅临死前最后的记忆,零零散散的,缺失了很多细节,而且赵荆山受伤的时候她正准备私奔,自然对这件事漠不关心,也没有给顾溪留下什么有用的信息。顾溪心想,既然暂时走不掉了,作为赵荆山名义上的妻子,她于情于理应该表示些关心。
屋子里是浓重的血腥味。
顾溪站在门口,看到横躺在炕头的赵荆山。他的右侧大腿已经血肉模糊,上面一道不知道被什么刮出来的大口子,深可见骨。其他地方也没好到哪里去,手上、脸上,都是擦伤,血混着土黏在伤口周围,看着可怖。他应该还醒着,身侧的右手攥成了拳头忍痛,粗壮的小臂绷起道道青筋,但硬是一声也没有吭。
顾溪倒吸了一口气,这男人也太能忍
了。
虽然与赵荆山素不相识,但看着这样的场景,顾溪也难免生出几分敬佩与恻隐之心来。这样的汉子,为什么顾巧梅这么多年就是看不上呢?
这么想了会,顾溪把目光转向离她最近的一个瘦高个子的少年,刚才听见别人喊他虎子,顾溪便跟着小声唤了句:“虎子?”
虎子大约十七八岁的样子,脸上稚气未脱,听见顾溪喊他,愣了下,脸上露出些极复杂的神色,好像是嫌恶她,不愿意搭理她,但是又愧对她似的,不得不搭理她:“嫂子。”
顾溪问:“你赵大哥怎么变成这样了?”
赵荆山今年三十岁了,他从八九岁的时候就跟着爹爹上山,是个成熟的老猎户,山路走了几百遍,怎么会这么不小心摔伤呢?
闻言,虎子的脸色更加不好了,他嗓子里哽了一声,眼圈渐渐变红:“嫂子,我对不住你,赵大哥是因为下山的路上救我才——”
“别说了!”虎子的话说了一半,被一旁的吴茂瞪了一眼。
虎子一下子明白过来吴茂的意思,懊悔地把剩下半截话憋了回去,边小心翼翼地看了眼顾溪的脸色。
顾溪也明白过来了。
顾巧梅从前霸道不讲理的形象太深入人心,他们是怕顾巧梅会当场吵开,逼着虎子赔钱。赔钱不赔钱的倒是好说,只是赵荆山刚刚受伤,身体还虚着,要是现在就闹起来,他心里肯定会难受,大家不想给赵荆山添堵。
屋子里诡异地沉默了一会,顾溪再次抬头,看向虎子低声劝道:“好了,你也别太自责,你赵大哥不是没事吗?放宽心,咱们一起等大夫来就好了。”
这话一出,屋里所有人的眼睛都直了,看怪物一样看着顾溪。
顾溪被这些视线看得发毛,尴尬地扯了扯衣摆,但她也知道,要是想改变,这是必经之路。
刚才的这一会,顾溪想通了不少。她一个弱女子,这么贸然地出去闯是不现实的,在未来的一段日子里,她得留在赵家,为了攒钱,也为了熟悉这里的环境。既然如此,和这些邻里的关系总不能一直僵着,包括和赵荆山之间的关系也是,需要缓和。
还有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她魔怔了,从看到赵荆山的第一眼,顾溪就觉得他有些熟悉,好像他们从前见过似的……但他们怎么会见过呢?顾溪心中乱糟糟地想着,没注意炕上的赵荆山睁开了眼,眼神诧异地看着她。
“水烧好了。”李嫂子端着热水盆子进来,高嗓门打破了尴尬的氛围,“吴茂,虎子,你们几个赶紧给荆山擦擦吧,伤口旁边那么多泥,可别化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