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安哥儿,着实有几分天分,不仅手巧,学招式也快。他在咱家住了才几天,我那一套伏虎拳,他竟记下了大半,打得有模有样。孩子嘴巴又甜,跟涂了蜜似的,怪道你大嫂也总是惦记着他。”</p>
程岭叹道,“再好,也是人家的孩子。宁家又是走的文官路子,只怕不愿意他学这个。再说,如今也回去了。”</p>
看两位兄长皆怅然起来,程岳忽地插了一句,“年后就要来的。”</p>
咦?</p>
程家兄弟同时抬眼,惊喜道,“他们还要回来?那衙门不是收拾好了么?”</p>
程岳道,“再好也太小了。况那县里情况复杂,孩子搁在那里也叫人担心,功课也不好做,所以年后必是要接回来的。”</p>
程峰喜得直搓手,“那就好!回头我让你大嫂子给他们多添些东西。若在咱家长住,不如正经请个好先生来吧。”</p>
程岭也挺高兴,“你二嫂跟他家五姐儿也投了缘,原还想着那丫头要是不来了,就把那些画具给她送去,又怕她家摆不下。这会子倒是不用愁了,依旧有人来给她当学生。”</p>
可二人说完,皆又有些黯然。</p>
亲戚家的孩子再好,总归也是要回去的,要是自己家能有一个多好?</p>
可这话,他们是无论如何不会在弟弟面前说,给他压力的。</p>
程岳转头,看着两位哥哥,很认真的说,“你们放心,我会娶妻的,无非就是这两三年了。”</p>
两位兄长面上没有半分喜色,倒是凝重起来,“三郎,你有把握?”</p>
不用再担心被皇上破坏?祸害人家姑娘?</p>
程岳道,“世事无绝对,但总比前几年强,让嫂子们且留心着吧。”</p>
他望着那个“鹂”字,淡淡道,“皇上已经老了。还下令召庆平公主回宫,兄长们可还记得,大皇子妃过世时的模样?”</p>
程峰程岭对视一眼,俱有些不寒而栗。</p>
因是邻居,他们自然记得,大皇子妃死得有多惨。</p>
起先无非是场小小的风寒,却因求不到医药,最后生生咳血而死。等程家知道,冒险强行送去时,只看到还是小小少女的庆平公主抱着母亲,哭都哭不出来的悲恸模样。</p>
而那时,大皇子妃吐出的鲜血,已经染红了母女两个人的衣襟。</p>
再看那个鹂字,一向好记性的程岭忽地明白过来。</p>
“记得从前在宫中伴读时,画师某日教大家画了一群小鸡。皇上看到大怒,说‘吾堂堂皇子,岂可画这些盘中之物?’可如今他自己,不也想养起笼中之物?只可惜他这回却走了眼,宁家几个孩子,就算再柔善老实,却是宁死也不会做他的笼中之物!”</p>
宁萱投湖自尽的事,就算宁芳百般转圜,可他们却早已知晓了原委。</p>
说起往事,程峰也想起一事,“好似惠妃娘娘的闺名里也有个芳字……对!她是侯家的女儿,那一辈他家按明字排行,她的闺名便唤作明芳。只因性格端正,听说一直不怎么讨皇上,那时还是太子的喜欢。是先帝倚重侯家在边关效力,定纳她入了宫,做了皇上第一位妃子。但因皇上不喜,到底只封了侧妃,否则她该是正宫元配的。后来生下大皇子,不到三十就过世了。却也幸好走得早,否则看到大皇子的下场,只怕更要难过。”</p>
程岭不屑道,“岂止难过?若她见到大皇子后来被压制得那样厉害,可自己娘家却袖手旁观,那才叫伤心。自侯老将军故去后,侯家也实在没什么血性了。若不是仗着祖宗英名,哪里还守得住边关富贵?”</p>
可程岳却道,“侯家上一代是不行,但听说这一辈里,倒是有几个不错的年轻人。就六月那会子,还递了折子,想回京觐见,给亲人扫墓,只皇上不许。但下一回,就不一定了。”</p>
再看看手中那个鹂字,忽地把它揉成一团,掷进火盆,淡然道,“这个字不好,回头给她另起一个便是。”</p>
程峰道,“只是这事,要告诉二郎么?大过年的,没的让人生气。”</p>
他性子火暴,但心地却最软。</p>
可两个弟弟都不赞同的沉默着,程峰再想想,也无奈的认同了。</p>
如此奇耻大辱,怎么能不说?</p>
总得知道生气,才知道往上奔。这一家老小都指着他呢,还能把他也护在羽翼下么?那才是害他!</p>
所以腊月二十八,当张书吏的岳父,如期把印刷好的土地公公画像送到县衙,宁怀璧正组织着衙役们发卖时,从英王府的来信里,知道了他女儿被赐了个鹂字。</p>
没有勃然大怒,没有痛哭悲愤,他只是仔仔细细的把信看了两遍,确认好之后,便折好贴身收进怀里,便面色如常的去忙活了。</p>
说好了开春化冻就要给县里修路的,他得再跟乡亲们交待一番,趁着过年有空,去多背些石头来,最好先砸一砸,到时好铺路。</p>
只藏在袖中微微颤抖且冰凉的手指,到底出卖了他的心情。</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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