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岳吸了口气，才道，“臣会相机行事。”</p>
永泰帝不甚满意，“朕跟太医院说好了，派两个随行太医，不如就让乔太医跟着你吧。”</p>
程岳顿了顿，才道，“臣知道了。”</p>
永泰帝这才满意，挥手让他退下。视线再落到那封信上，不无得意。</p>
这信是新科会元谢云溪送进宫来的，本来因他的不识趣，永泰帝都已经决心在春闱中罢黜此人了，却没想到他却给自己送来这样一封密信。</p>
信的内容不稀奇，却略有些惊世骇俗了。</p>
因为他建议永泰帝在西征军里带些疫病之人用过的衣物，因为西胡人长期生活的环境与大梁百姓有许多不同，故此他们一旦南下，极易出现水土不服的症状，尤其若是沾染疫病，那基本是有死无生。</p>
而且如今正是寒冬过去，春暖花开的时节，阳气上升，万物复生，更易造成疫病的迅速传播。</p>
但一旦疫病爆发，战区的百姓必也难以幸免。</p>
可谢云溪信中却言，千家痛不如一家痛，长痛不如短痛。为了尽快结束战争，必要的牺牲也是难以避免的。</p>
此言暗合了永泰帝的心事，直看得他龙颜大悦，对谢云溪的印象大为改观。暗觉此人虽然有些不识抬举，却机敏善变，委实可以当一把锋利的刀。</p>
但是身为帝王，要永泰帝下明旨让西征军照此去做，那就太有伤天和了，且会背负万载骂名。</p>
所以他只把这信给程岳看了，意思很明显，就是让程岳去做。否则，程岳想要王恽来监督粮草后勤，他怎肯这么痛快答应了？</p>
好在程岳人也不笨，虽然不太乐意，到底还是应了。</p>
因为那位宫中的乔太医并不擅长于治病，而是精研毒药，专替皇上干些见不得人的事情的毒医。</p>
而程岳不是想通过此次西征立功吗？那就送他一场天大的功劳！只是他想凭借这功劳，留下好名声，那就是不可能的了。</p>
永泰帝各种算计到了极致，只觉十分称心如意，心情正好时，却不料小太监报上一个也不知是好还是坏的消息。</p>
“皇上，庆平公主进凤鸣庵修行了。说是替西征将士祈福，若大军一日不得胜归还，她则一日不出庵。”</p>
此言，犹如一瓢冷水泼上心头，将永泰帝的喜悦顿时浇熄。</p>
但想想，倒也寻不出庆平公主什么错来。</p>
那凤鸣庵乃是大梁的开国先祖为追思元配皇后所建，一向深受皇家敬重。庆平公主去那里修行，也不算是丢他的脸。</p>
再说大战当前，有个皇族公主肯去庙里国祈福，确实也能对凝聚民心，鼓舞士气起到一定积极作用，所以永泰帝还真生不起这个气来。</p>
所以想想，倒是命人给凤鸣庵赐下不少香烛油米，并因此想到一事。</p>
“那便再请庵里的主持替霍老将军点一盏长明灯，再做七七四十九天的法事，超度那些战死的四千将士。”</p>
在死人身上花点小钱，收买名声，这种小事永泰帝还是不吝啬去做的。</p>
只消息传开，却是直接气病了刚打起精神，要送儿子出征的霍大太太。</p>
在屋内哭着跟儿子霍通道，“你爹虽然只是一个小小校尉，但也是为国捐躯，可皇上怎么就恁地小气，连盏长明灯也不肯赐他？咱们不要大的，给个小的也行啊。我也不是争这点子东西，只是人都死了，就不能给点体面吗？连追封也只给加了昭信二字，便是赏个将军，又不世袭，怎么就做得这么让人难受呢？”</p>
霍通冷道，“皇上刻薄，也不是一日两日了。若非如此，怎么祖父眼睛都快瞎了，也不放他归家养老？不就是想要压着爹，不肯提拔人么？”</p>
霍大太太道，“儿啊，你要去给你爹，你祖父复仇，娘不拦你。只你可千万要记得你爹和你祖父的教训，该尽忠时尽忠，但也不要那么傻的只知道尽忠。看如今这结果，又落得什么？”</p>
霍通点头答应，又劝了母亲好一时，总算让霍大太太暂时把心放下。他独自回房，从枕下抽出一只尺许长，寒光闪闪的短刺来。</p>
这种武器又尖又利，作为近身利器自是再好不过，但若用得不好，却容易伤及自身。</p>
那日，他在俞志国处碰壁，转而去求程岳时，原是没指望他能答应的。可谁曾想，他却答应了。不仅答应下来，还特地送了他这根刺。</p>
霍通记得，递上这根刺时，程岳淡淡问了问，“你说，是杀一人痛快，还是灭一族痛快？”</p>
霍通答不出来。</p>
但他觉得，这位以才智闻名京城的小程大人，已经看透了他的心。</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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