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三舅公跟家里商量的决定,也知道你们为我操的心。您不住在正屋,也是为了我的名声。但是三舅公,您是不是忘了,就算您再怎么避讳,可既然已经跟我拜了天地祖宗,我这名声又能好得到哪儿去?”</p>
头一次,程三公子被人,尤其是被眼前这个几乎是他一手看大的女孩,说得哑口无言了。</p>
可对面的女孩,脸色平静得就象说着她随手煮的一道菜。</p>
“咱们先不提其他,只说日后我果真如三舅公所愿,另嫁他人。到那时,知道咱们清白的也无非是我夫君,不知道的人,难道还要我满天下的去解释不成?真若那样了,世人又该怎么说你?是有难言之疾,还是藐视君王?”</p>
“或许,三舅公想的是,等皇上过世了,便不会在意。可皇上过世了,继承王位的总是他的儿孙吧?就算心里同情咱们,能同情多久?到那时,咱们越清白无辜,就越显得先帝残忍冷酷,哪个帝王会高兴有这样的祖宗?”</p>
“所以最后的结果,依旧是什么都不能说。既如此,三舅公又何须如此在意?”</p>
程岳定定看着女孩,忽地叹了一声,“你长大了。”</p>
宁芳摇了摇头,“是三舅公关心则乱了。这些事您一早就比我更清楚,只是不愿意点破罢了。”</p>
程岳再抬眼看着她,此时他终于不再象看一个甥孙女,而是在看着一个大人,一个跟他平起平坐,成熟冷静的大人。</p>
“就算我住进正房来,可你打算明日如何交出元帕?”</p>
洞房新婚,必用元帕落红,证明女子贞洁。宁芳既然想了这么多,那她想过这个问题吗?</p>
对面的女孩微微一笑,当作自己的考题,半分没有迟疑的答了下去。</p>
“不交。让皇上知道他赐婚的夫妻,拜了天地入了洞房,却只能分榻而卧,是否比割破手指造假更加痛快?”</p>
这一回,程岳再眼看着她的目光微微眯了起来。</p>
如果不如此,他就会让宁芳看出他眼中的那一抹赞赏的惊艳!</p>
程岳也说不清楚,可他素来镇定的心湖却似荡开一丝涟漪,少见的没有更多思索,就问了出来。</p>
“那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当这个英王妃?”</p>
“明日一早,自然是先去拜见兄嫂和祖宗牌位,然后跟王爷您进宫谢恩。回来之后,归置下我们这小院,然后帮二位嫂嫂整理此次婚礼收到的贺礼。若王爷有何吩咐,也尽管吩咐妾身!”</p>
末了,看一本正经的小新娘,举着衣袖顽皮的冲自己眨了眨眼,程岳沉默了一会儿,忽地笑了。</p>
宁芳从未见自家的三舅公,这样开怀大笑过。</p>
那感觉犹如万年风化的岩石上突然开出一丛明艳的花,冰雪消融时冒出的第一株嫩绿小草,让人的心,都无端端化了。</p>
还,有些无端端的脸红起来。</p>
因为她对面的男子,是真心好看。</p>
也不知是不是巧合,虽说没见过宁芳的新嫁衣,可程岳的新郎服也是跟她一样的直身款式,绣着王府可用的四爪云龙。</p>
但与宁芳不同的是,他的袍服还加了一层纱质罩衫。绣着团花蝙蝠,纱质轻薄,可那蝙蝠却绣得细密轻巧,无风自摇,显然比宁芳身上这赶制的嫁衣又要好上数倍。</p>
要说寻常人成亲,穿着一身大红,只觉得喜气洋洋,富贵荣华,但程岳这一身,却生生显出几分与众不同的仙气飘摇。</p>
要说人长得好看,就是占便宜。</p>
可他身上那样绣工,没个三五年是准备不出来的。</p>
也不知是不是感受到宁芳那羡慕的眼光,程岳忽地说了句,“后头箱子里,也有给你做的几身衣裳。明儿瞧着喜欢,就拿出来试试。”</p>
宁芳耳后更热,“我,我不是那个意思啦!”</p>
都落到如今这境地里,他居然还有心情欣赏衣裳?</p>
可她这脸红红的小模样明显取悦了三舅公,又展颜笑了笑,捻了宁芳脸蛋一把,“你先去洗漱,歇了吧。我去书房收拾一下,就来。”</p>
捂着被揪疼的脸蛋,宁芳怨念的觉得,三舅公是早打算动手了吧?</p>
不过这样一来,因为突然成亲产生的微妙隔阂,似乎也如薄薄的窗户纸般,一下被捅破了。所以,宁芳很愉快的去洗漱了。</p>
悬了许久的心终于放下,她知道,从今而后,三舅公不会只拿她当晚辈,也会拿她当并肩作战的战友了。</p>
这一份对她成长的认同,甚至超过了这门赐婚带来的憋屈,所以新婚的宁小王妃,洗漱归来,一夜好眠。</p>
只她不知的是,在她熟睡后,她的新郎在床边凝视着她的睡颜,眼神复杂深邃,隐含温柔……</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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