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儿微微张着小嘴看着眼前这一幕。</p>
她眨眨眼嘟囔，“师祖，娘亲背上也有这差不多的花绣，可是我想要，你却不让人给我刺。”</p>
“不是说这是圣教圣尊一门都会刺的吗？那我也是这一门呀~“</p>
她想要得很。</p>
的确是圣教圣尊一门的人都会刺的。</p>
不过……</p>
男人披衣而起，旁边的花绣师傅恭敬退到一边。</p>
男人深沉的嗓音似笑非笑，“小九儿，你就这么喜欢这玩意儿？”</p>
他提起旁边的灯笼，那灯笼上绘制的花朵图案，似乎红得有些过了，红得像凝滞了血。</p>
九儿立刻认出，这就是个人皮灯笼！</p>
男人提着灯笼下床。</p>
面对九儿，他微微弯腰。</p>
便在他弯腰之时，他的长发自肩头滑落，轻轻掠过九儿的额头。</p>
小九儿这样天不怕地不怕的，都眼睛大大的瞪着他。</p>
男人见她如此，唇角复又勾起笑意。</p>
把灯笼举到和她视线持平的地方，“小九儿这么喜欢，将来我把它剥下来，制成灯笼送你玩啊。”</p>
九儿好气。</p>
狗师祖不给她刺就不刺嘛，居然吓她！</p>
哼！</p>
不过话说，刚刚狗师祖让纹绣师在他背上那片花绣之上又在刺什么来着？</p>
她晃眼一下实在没看到。</p>
现在想看，没机会了。</p>
人家衣裳都穿上了。</p>
哎呀，遗憾啊。</p>
直到后来，百里无伤长眠于梦之境近乎十年后。</p>
九儿十六岁时，从那老者手上真的拿到了这样一个灯笼。</p>
她才知道刺的是什么……</p>
但九儿这个时候不懂。</p>
她一直因为就自己没有这样的花绣而怨念无比。</p>
她甚至去找西漠的爹西神医，软磨硬泡。</p>
“神医大叔，您就给我也刺一身吧~”</p>
小嘴儿那叫一个甜，可是没用。</p>
缠了好一阵子，都没用，九儿终于放弃。</p>
看见她终于走了，沉默寡言的西神医再次去到圣尊面前。</p>
西神医咬牙切齿，“你给她留下的线索，不是故意误导她吗！”</p>
圣尊啧啧称奇，“西神医，原来你也有心的啊。居然真心实意的关心起本座的小九儿了。”</p>
西神医忿忿，“我没有圣尊你这样铁石心肠，到底是看着长大的孩子！”</p>
“稀奇了，西神医，你什么时候对我有了这种好人的期待？”</p>
西神医唇角哆嗦了两下，最后什么都没再说，拂袖离开。</p>
他何尝不知道，小九儿如今这样的心性，若是让她一帆风顺去找‘药’，她还是不会成长的。</p>
或许有一天会懂圣尊希望她能懂的东西，但是那一天，一定很晚。</p>
那样，小九儿还会多受多少年的罪呢？</p>
何况，小九儿现在的身体虽说被强行控制到‘无恙’的程度。</p>
但只要一发病，其痛苦不堪设想。</p>
痛苦也便罢了。</p>
主要是她体内的蛊，能不能撑到她懂的时候，真的难说。</p>
是的，蛊。</p>
西域圣教圣尊百里无伤绝对是个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绝世天才。</p>
无论哪方面都是。</p>
情蛊，生死蛊，人蛊，这三种用来控制人的玩意儿，愣是让他综合起来做成了一样奇奇怪怪的东西。</p>
不仅如此，他还是反向培养的！</p>
直白的说，就是他研究出来的东西，甚至不再是蛊，而变成了一种药！</p>
但这种药又有蛊的一些特性，却没有蛊的限制！</p>
最可怕的是，这种精深的玩意儿，向来只能一对一。</p>
他研究出来的东西，是一对多！</p>
九儿也好，沧禹那两个孩子也罢，他们都中了这种蛊。</p>
融入了他们血脉。</p>
九儿如果一辈子不去找那两个人，对他们来说，并不会有任何影响。</p>
所以，他们甚至不知道自己中了蛊。</p>
圣尊也只是告诉他们，他养了一个孩子，身体不太好。</p>
以后如果去到沧禹，让他们多加照顾。</p>
而相应的，圣尊给他们提供了许多帮助。</p>
那个时候，那两个孩子的生母已经去世。</p>
他们母亲没来得及教他们的，圣尊让人教他们了。</p>
长老们无法教的，圣尊亲自教。</p>
那个时候圣尊也并未告诉那两个孩子自己的身份，但也没刻意瞒着。</p>
总之，九儿便是找到他们，不管是和谁，确确实实只能和对方真正的彼此在意，心意相通的结合，身上的奇葩‘药蛊’才能起作用。</p>
因为那逆天的奇葩玩意儿，本就是用人蛊，情蛊，加同生共死的生死蛊融合改进炼制出来的。</p>
能想出这种法子让九儿延续性命，且还做到了，这样的人，真正人间活阎王也差不多了。</p>
至于对那两个孩子公平不公平。</p>
百里无伤是会考虑这种问题的人？</p>
就像他从不考虑九儿选上的那个人会不会不喜欢九儿一样。</p>
这种问题需要考虑吗？</p>
他自己养的孩子，他自己还不了解？</p>
所以，西神医他其实不是来责怪圣尊的。</p>
西神医算是认识圣尊比较久了。</p>
他感觉到了，感觉到了，眼前的人似乎把譬如自己徒弟，或者自己徒孙，或者说是义女，很多年后的路都铺好了。</p>
西神医觉得，这个世间快要留不住这个男人了……</p>
便是他的徒弟和义女，一样留不住他啊……</p>
也就是百里无伤自焚于梦之境六年后，九儿十二岁发病那一年。</p>
西神医一个人去到梦之境。</p>
他踏足空旷的梦之境，举起手中的烈酒，倒入脚下土地。</p>
半晌，西神医席地坐下。</p>
“叫你一声小老弟吧。”</p>
“小老弟，你千算万算还是算漏了……人世间的人和事，往往有太多猝不及防。”</p>
顿了顿，“也不算是猝不及防。你当初大概也能看出来。”</p>
他又叹了声，“总之，小九儿今年才十二岁，并不是你预计的十六岁才发病。她提前发病了……”</p>
西神医自己喝了口酒。</p>
“我这辈子，也算是什么都见过了。有一天，小老弟你会那么真切实意的试图去好好养两个孩子，也的确是让我见了新鲜了。”</p>
百里无伤养过两个孩子。</p>
他的徒弟百里绯月。</p>
他的义女，慕容九。</p>
西神医回忆起那个男人曾经似笑非笑的说，“这世界纵有千般无趣，但徒弟徒孙是自己的，还能亏待了她们不成？“</p>
说的时候，看上去一点也不上心。</p>
但在他自己都没注意到的时候，他那么做了。</p>
虽然不是一开始就那么在意，虽然某个程度她们也只是他游戏中的一份子，似乎和别的游戏中的人并无不同。</p>
但最后，他无愧‘师父’二字，亦不愧‘义父’二字。</p>
甚至，他最后还为自己徒弟留下了无奇。</p>
他太了解无奇的性格了，应该说，他自己挑的人，谁的性格他都门儿清。</p>
每个人的潜能和能力他也门儿清。</p>
无奇是个有希望解人蛊的人。</p>
他把这个希望留给了自己徒弟。</p>
虽然他和大景摄政王也算是斗了数个回合，但最后，他给自己徒弟留了一个很大可能能解人蛊的师弟无奇……</p>
虽然解不解，区别不大了。</p>
这也是为什么他自己从来没打算帮忙解人蛊的原因。</p>
对下如此，对上……</p>
他也勉强算是无愧‘徒弟’二字。</p>
先圣尊当初把圣尊之位传给他，教中多少长老暗暗焦心。</p>
近年来，西域有些国家本就生了利用圣教影响力来做别的的心。</p>
就怕新圣尊……</p>
却万万没想到，最后，彻底解除圣教被西域诸国利用危机的，是新圣尊。</p>
便是先圣尊在，都未必能做到在群狼环伺中保住圣教完全不变初衷。</p>
毕竟，有时候不是你不想不愿就可以。</p>
而是会被逼得你不得不愿，不得不做。</p>
但，百里无伤做到了。</p>
圣教依旧是那个圣教。</p>
他还为圣教培养了非常合格的新一任圣尊……</p>
圣教，无恙。</p>
西神医眺望苍茫的梦之境。</p>
几年前的焦土现在又是一片草木长兴。</p>
瘴气重重中，几处桃花正浓。</p>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