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连翘没把刘礼的表情当回事。</p>
路遇反贼，差点把命丢了，不管是谁，都会想要杀人吧。</p>
她感觉自己心跳很快。</p>
好奇怪，明明周身都没有力气，偏偏心跳得像是壮汉在擂鼓。原来担心挂念一个人，心里想着一个人，是这种感觉。</p>
夫子怎么说来着？</p>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p>
她若是“君子”，东家就是她的“淑女”。</p>
不过既然已经劫后余生，还是要些脸皮吧。</p>
众目睽睽之下，沈连翘松开了孔佑的脖子，脚尖够着地，站稳身子。</p>
“东家，”她面色微红道，“奴家差点吓死了。”</p>
把自己挂在别人脖子上的行为解释成太过害怕，这也说得通吧？毕竟猴子受惊的时候，也会窜到树上去。</p>
孔佑静静地看着沈连翘。</p>
她温热的身子已经离开自己，像带走了什么绵长的思绪。</p>
她刚刚的动作，到底是害怕，还是关心，是下意识的亲密呢？</p>
而自己，到底是怎么把“翘翘”两个字说出口的？</p>
孔佑有些尴尬，有些拘束，更多的，是山呼海啸般的悸动。</p>
若不是周围有许多人，若不是要顾惜她的名声，孔佑很想把她抱进怀里。</p>
感谢她手持菜刀来援，感谢她闯入他的生命。</p>
不过身后的脚步提醒他，晋王刘礼回来了。</p>
警惕和愤怒的情绪突然在孔佑心中炸开，又被他一点点隐藏。</p>
孔佑怀疑刘礼会把反军引过来，所以才带人撤到陷阱这里。</p>
第一次，孔佑希望是自己小人之心。</p>
然而没有，杨啸来了。刘礼的确出卖了他。</p>
如果不是这些陷阱可以隐藏，可以出其不意狙击对手，他等不到援军到来。</p>
或许，他们早就不是当年一同玩耍的兄弟。</p>
权势和仇恨让他们成为彼此牵绊却无法坦诚的故人，有时貌合神离，有时势同水火。</p>
晋王刘礼一步步走过来。</p>
他明媚如醉的桃花眼中如同熄灭了光芒，渐渐涌动出闪亮的泪光。</p>
“兄长，”刘礼心有余悸道，“你没有事！太好了！”</p>
他的脸上都是关切，一点都不像在撒谎。</p>
“杨啸死了，”孔佑道，“若不然我就可以问问他，为何他放着逃路不走，要潜回这里。”</p>
孔佑看着刘礼的双眼，希望从那里看到悔意，希望他能对自己有片刻坦诚。</p>
然而并没有。</p>
刘礼走过来，解释道：“本王把杨啸残部尽歼，才发现杨啸不在。幸好你这里有人支援，是……”他的目光落在沈连翘身上，“孔家的人吧？”</p>
是孔家的人吧？</p>
你如今，是孔家的人了吧？</p>
晋王刘礼觉得，他比孔佑惨多了。</p>
孔佑只不过是被他背叛，险些死了。</p>
而他自己，才是真的要死了。</p>
他的身体里像锁进去一只狐狸，那狐狸爪牙锋利，把他的五脏六腑撕咬得血迹斑斑。</p>
痛……</p>
从他看到沈连翘挂在孔佑身上的那一刻起，他便觉得好痛。</p>
刘礼觉得，他才是被人背叛了。</p>
被当初那个说要保护他的人背叛了。</p>
她说过，哑巴哥哥，你别怕，以后我罩着你。</p>
可她却张开胳膊，搂着别的男人，保护别的男人。</p>
刘礼看着沈连翘，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眼神已经不是看着那么简单，更像是在盯着她，在质问她，在责骂她。</p>
如果沈连翘知道自己的身份，还会站在孔佑那边吗？</p>
是时候说出他是谁了。</p>
刘礼正要开口，沈连翘却生气地抢白道：“怎么又是你？只要晋王殿下在，准没好事儿！”</p>
她长得那么好看，可她说出的话，却又那么伤人。</p>
“翘翘！”</p>
孔佑打断了沈连翘的质问，虽然声音里有斥责，却像是袒护。</p>
这两个字，第一次说出口有些尴尬，第二次就顺口不少。</p>
孔佑感觉自己的脚像是踩在棉花上。</p>
“走吧。以免禁军搜山，劳师动众。”</p>
他说着向前走去，虽然身体疼痛，但大约是不碍事的。</p>
可不远处的小路上忽然一片混乱。</p>
“瓜娃子让开！”</p>
“别挡着小爷！”</p>
“你个损崽！你知不知道小爷我是谁？”</p>
那人来势汹汹，也不见他如何出招，很快便左挪右晃跑到了几个人面前。</p>
孔佑看见来人，忽然觉得这人虽未见过，却有一种熟悉感扑面而来。</p>
再想到他的年龄，和他蜀郡的口音，莫非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