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长安二十来岁,看起来很机灵。</p>
他接过成蔚然手中的信,并不说多余的话,直接问道:“寄给谁?”</p>
“大梁萧闲,能寄到吗?”成蔚然有些忐忑,把手炉递过去,“这个是凭信。”</p>
周长安把那封信揣进衣兜,又接过手炉,点头道:“只要你是沈掌柜的朋友,信就能寄到。”</p>
成蔚然喉中酸涩,郑重道:“我是她的朋友。”</p>
可惜事到如今,她这个朋友只能求助于萧闲的力量,求他救出被困大梁使馆的沈连翘。</p>
而她自己,只能在被迫离开京都前,继续同晋王对抗。</p>
成蔚然看着驿站外拔地而起的密林,眼中罩着雾色,心中却逐渐从容镇定。</p>
林表明霁色,城中增暮寒。</p>
傍晚时分,晋王刘礼踏入大梁使馆。</p>
沈连翘正在用饭,见到刘礼,她下意识站起身,有些不安。</p>
“快坐下。”刘礼道,“本王是来蹭饭的。”</p>
婢女连忙添上碗筷,刘礼先夹起一片豆腐送进口中。因为用的是左手,动作缓慢僵硬。</p>
沈连翘坐下,看着他垂在桌案下的右臂,开口道:“我听人说,殿下的手是在战场上伤到的。”</p>
刘礼嚼碎豆腐,只觉得这里的菜比晋王府好吃很多。</p>
他点头道:“为国岂敢惜身,郡主不必为本王难过。”</p>
沈连翘推开碗筷,不知为何,心中突然涌入许多惆怅。她应该夸晋王精忠报国的英勇,也该安慰他只要活着回来就好。</p>
但沈连翘什么都说不出来。</p>
她静静地坐着,总觉得自己丢失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那件东西也跟战争有关,似乎就悬在她的心头,却被浓雾遮挡,怎么也看不清楚。</p>
用过晚饭,刘礼没有要走的意思。</p>
他让奴婢们在院子里燃起篝火,带着沈连翘出去看天。</p>
冬日的夜空星光璀璨,刘礼坐在沈连翘身边,问道:“你在想什么?”</p>
沈连翘抱着手炉,神情迷茫道:“我在想我忘记了什么。但是只要一想,头就会痛。我还记得昨日我似乎见到一位姑娘,可现在也想不起那姑娘的样子了。”</p>
刘礼眼皮微动,看一眼燃烧的篝火,安抚道:“太医说了,你这只是短时间的失忆。会记起来的。”</p>
“多谢你。”沈连翘转过头,对刘礼道。</p>
刘礼看着她的样子,慢慢地呆住。</p>
他们离得那么近,在篝火的光芒中,沈连翘的脸颊有些红。晃动的阴影给她的五官带来一种凄楚的美,让那些线条更加圆润幼稚。</p>
就在这刹那间,仿佛他们都已经回到小时候,回到破旧的石桥下,她吃着用他的衣服换来的馒头,小声说,谢谢你。</p>
时光如此残忍,让他们隔了这么多年,才能紧挨着坐下,赏星聊天,享受这人间烟火。</p>
不由自主地,刘礼轻轻托住沈连翘的头,火热的唇向她靠近。</p>
沈连翘似乎此时才明白刘礼要做什么。</p>
她猛然向后躲去,挣脱开刘礼,慌张地起身。</p>
“晋王殿下,”沈连翘惊讶道,“你……”</p>
刘礼窘迫地坐在原地,眼中如辽阔的荒原燃起火焰,深情道:“你就要成为我的妻子了,忘记了吗?”</p>
“没有,可是……”</p>
沈连翘向后退去,一棵掉光叶子的泡桐树挡住了她的路。</p>
刘礼起身向她走过来,声音热忱而沙哑,温声道:“良辰,你不要怕。你不喜欢,我走就是了。”</p>
他说着转身,却又忽然放慢步子,抱紧手臂半跪在地上,痛苦地呻吟起来。</p>
“你怎么了?”沈连翘跑过来。</p>
刘礼额头冒汗,脖颈中青筋暴起,一面忍受着巨大的痛苦,一面道:“是那个断掉的手,在疼。”</p>
沈连翘急急道:“我去喊人请大夫。”</p>
这里的婢女被刘礼屏退了,小小的院子里,只有他们两个人。</p>
“不用了。”刘礼的左手伸出来,拽住了沈连翘的衣袖。</p>
“许是因为外面太冷。劳烦郡主扶我,”他颤声道,“进屋缓缓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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