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堂一国之君，大婚之日遇刺，溺水身亡了吗？</p>
寒气从湿透的短靴浸入肌肤，四肢百骸仿佛一瞬间被冰水浇透。成蔚然木然站着，僵硬如同行尸走肉。</p>
她安然无恙，萧闲死了？</p>
那个在洛阳城满脸痞气的男人，那个要她信任他的男人，怎么就死了？</p>
被炸开的大坝已经泄干水，荔园湖两岸，躲避洪水的百姓逃得无影无踪。成蔚然一个人静静站着，听到了大周送嫁使团的声音。</p>
“公主殿下，回去吧。”</p>
回去，她已经不需要嫁入大梁了。</p>
原本奢望的归乡就这么突兀地梦想成真，她却片刻也无法开心。</p>
“不，”成蔚然道，“陛下还有救！你们谁会凫水，快去救他！”她说着向前好几步，水流已经没入膝盖。</p>
沉重的绿色嫁衣层层叠叠，拖拽着她的身体，让她站立不稳。</p>
“不行的，时间太久了，陛下已经驾崩。”</p>
一个沙哑的声音响起，有些刺耳。</p>
这是太监总管陈惠。</p>
成蔚然留意到这个人，是因为他真的心思细腻。</p>
大周使团在使馆安顿下来后，是陈惠的小徒弟率先赶到，询问缺不缺东西。那次她遇刺，也是陈惠亲自带去太医。</p>
虽然带去的，是一个企图毒杀她的太医。</p>
成蔚然心神俱乱，头上步摇颤动，咬牙道：“是你？”</p>
陈惠原本弓着的身子直起来，第一次可以平视皇族亲贵。他那双眼睛很窄很小，偏偏凝聚着锋利的光芒。手指关节突出，握紧拂尘。</p>
“这里没有公主殿下的事，”陈惠冷声道，“陛下驾崩，我大梁朝廷危矣，请大周公主速速离开。”</p>
“本宫要怎么做，还轮不到你来决定。”成蔚然厉声道。</p>
她看向宽阔的湖面，看到湖心的亭子被淹没一半，漂浮的尸体被通往亭子的桥栏阻挡，在水中浮浮沉沉。</p>
成蔚然再往前几步，扬声喊道：“有人去亭子那里看看吗？陛下在不在那里？”</p>
没有人回答她，失去了皇帝的禁军神情慌乱，而太监总管陈惠站在最高处，指挥一切。</p>
“去诏狱请出丞相大人。”他下令道。</p>
“准备迎立陈王继位。”他继续道。</p>
陈王，是废帝萧势之子，萧闲的侄子，年仅三岁。</p>
萧闲继位后，贬陈王为庶人，送往柳城软禁。一个三岁的孩子做了帝王，朝中是谁说了算，就很明显了。</p>
禁军统领这才反应过来。</p>
“你要谋反！”</p>
陈惠“咯咯”笑了，笑得阴森。</p>
“不，”他阴诡莫测地说着话，“陈王才是国之正统。萧闲得国不正，必遭反噬。”</p>
“你敢！”禁军首领向陈惠杀去，但陈惠身后忽然钻出许多兵马。</p>
谋朝篡位这样的事，向来有不怕死的人愿意做。因为这样的事做成了，便是国之柱石、朝廷栋梁。</p>
陈惠朗声道：“禁军统领方亭之谋杀陛下，罪无可赦，理应当场处死！”</p>
荔园湖边顿时乱作一团。</p>
成蔚然没有理睬这些人，她只想找到萧闲。</p>
会不会在亭子那里？</p>
她拖动着沉重的裙摆，努力向前，找到了前往亭子的浮桥。</p>
桥面浸没在水中，只露出半人高的栏杆。</p>
成蔚然向前走去，一面走，一面呼唤着萧闲的名字。</p>
“殿下，快回来！”有人在身后唤她，似乎是周长安的声音。</p>
成蔚然转过头，惊恐得脸上都是急切：“你会凫水吗？快去亭子那里看看，说不定陛下就在亭子里啊！我看到了他的喜服！”</p>
她的手扶着栏杆向前摩挲，周长安吓得想要靠近，却被打在一起的将士隔开。</p>
成蔚然不再奢求有别的人救下萧闲。</p>
她的夫君，她来救！</p>
虽然是夏天，但连日阴雨导致湖水很凉。</p>
成蔚然向前走着，湖水渐渐浸没到她的腰部。花纹繁复、华美庄重的喜服被湖水湿透，她摸索着向前，步履不停。</p>
湖面上漂浮的杂物阻拦着她，时不时还有尸体碰撞她的身体，她像是走在地府的冥河中，绝望和恐惧环绕在她身边，冥君拽着她的脚。</p>
向前。</p>
那一抹绿色的喜服就漂浮在亭子中。是萧闲吗？是他晕过去了吗？</p>
成蔚然快走几步，在湿滑中险些摔倒，但是她抓住了那片绿。</p>
那片绿上绣着日月星辰十二章纹，但是衣服下面却没有人。</p>
成蔚然一瞬间泪流满面，心痛到不能自抑。</p>
他去哪里了？他真的死了吗？</p>
原来为一个人心痛的感觉，是这样的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