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佑曾在北地九死一生，孤立无援时，听到那句话。</p>
——“末将奉族长大人之命，待世子爷如同兄弟，搏命守护。”</p>
如同兄弟，搏命守护。</p>
从那时起，步兵校尉良成林的确陪他出生入死打败匈奴，护他回到京都救下百姓。</p>
虽然过了很久，那句话却依旧响彻耳边。</p>
大梁的信笺很厚，用火漆沾着一片孔雀羽毛密封。孔佑把这封信收进衣袖，迈步走入深夜。</p>
使馆里只有婢女和护卫接驾，阿靖引孔佑到沈连翘的寝殿去，眉毛拧在一起，想了许久才回禀道：“郡主心情不好，不在寝殿。”</p>
“去哪里了？”</p>
孔佑站在院落里，觉得阿靖的意思是沈连翘仍在使馆，只不过位置有些不同寻常。</p>
果然，她指向院子里的大桐树。</p>
在泡桐树距地一丈多高的树杈上，有一片嫣红色的裙角摆动。叶绿裙红，赏心悦目。</p>
孔佑走到树下，对绿叶丛中的那抹红色道：“一日不见，翘翘要睡到树上去了？”</p>
绿叶拨开，露出沈连翘的脸。月光下她的神情有些委屈，嘟着嘴道：“我要去大梁，同成蔚然吵架！”</p>
“因为这个？”孔佑取出书信，对沈连翘摇晃。</p>
“使团进宫回禀时，把信留在宫里了。我不辞辛劳亲自给你送来，郡主要报答我吗？”</p>
沈连翘翻身下树，动作敏捷得像一只猴子。</p>
孔佑忍不住笑着举起手，沈连翘双手去够信，不得不攀在孔佑脖子上。弄乱了他的衣服，在他脖子上留下抓痕，才夺过信。</p>
她一步不停进殿看信，一面拆信一面道：“我得知道她是不是真心喜欢萧闲，知道她开不开心，喜不喜欢我送的礼物。”</p>
孔佑坐在她对面看沈连翘读信。</p>
她在烛火下读信，时而眉心微颦，眼中数点星光；时而笑颜如花，撇着嘴似乎不屑着什么。红色的裙裳衬托得她活泼动人，抬手捋起碎发的模样，又添一分郑重。</p>
孔佑沏一盏安神茶，用团扇扇到温度合适，递到沈连翘唇边。</p>
她扬起下巴饮茶，露出细长的脖颈。</p>
“那边还好吧？”孔佑垂眼续茶，若有所思道。</p>
“好，好。”沈连翘一连说了两个好，“蔚然还真的看上我那讨厌哥哥了，如今她正儿八经，是我的嫂子了。”</p>
她心中的忧虑一扫而光，放下书信双手托着下巴，脸上几分狡黠，静静看着孔佑。</p>
“陛下有心事？”沈连翘的手伸过去，握住孔佑的手。</p>
“今天回来的不只有使团，”孔佑道，“八百里加急的边境急报，也回来了。”</p>
使团行走缓慢，虽然早走了一个多月，却跟急报同时到达京都。</p>
沈连翘感觉到孔佑手心炙热的温度，她俏皮地轻挠几下，听他慢慢讲。</p>
孔佑反手握紧沈连翘，继续道：“大梁出兵云川县，斩杀我大周军卒千余人。边境守军怒而反击，大战在即。”</p>
沈连翘的手指一瞬间有些僵硬，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p>
刚刚收到成蔚然一切安好的信，却不知道她那里已经不好了。</p>
孔佑接着道：“其实大梁，也有富饶之处。先帝让华容公主去联姻，一为避免大周陷入异族南北夹击的险境，二为积蓄力量奋起勃发。如今要打，大周是不怕的。只是……”</p>
只是大梁的国君是沈连翘的表哥，只是沈连翘这个将要嫁入大周的皇后，是大梁的郡主。</p>
如果打起来，便是你死我活的灭国之战。</p>
沈连翘的手指从孔佑手心挣脱，她的呼吸紧张短促，在桌案上翻来覆去折叠信笺，不说话了。</p>
“翘翘，”孔佑问，“你怕了吗？”</p>
“我有什么好怕的？”沈连翘故作轻松道，“陛下难道忘了后宫不可干政的古训吗？打或者不打，都由圣意决断。”</p>
她的脚在桌案下胡乱踢着跺在地上，听起来心烦意乱。</p>
孔佑沉沉点头，沈连翘又道：“只是萧闲也才继位不久，他那样的人聪明机敏，若没有十成把握，绝不会折损一兵一卒。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p>
孔佑把她的手捉回来，含笑道：“你说的对，所以我已经命魏光嗣亲赴西南境，解决此事。”</p>
“可魏大人是御史，是文官啊！”</p>
“不，”孔佑笑道，“他曾经是武官，有经略边疆的经验。”</p>
两人静静坐了一会儿。</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