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子监的绳愆厅内，鸦青色素面刻丝直裰的儒雅男子一脸端肃，双手将一轴竹青卷筒递给坐在交椅内的何汝元。</p>
“老师，学生拙作，请老师指点，”二皇子素来喜好做文章，只可惜身边满是吹捧，拿给裴鹤铭，他倒是能看两眼，最后送来几个字“无病痛吟”。</p>
何汝元接过来，随后转首看他。</p>
“老夫无法评断，”何汝元花甲之年，看过多少华丽辞藻堆砌的文章，有卖弄学问有借机讥讽时政，更有些大胆的会抨击贪官，二皇子的这篇看似是吟风弄月，实际拆解开来便是杨敖之流。</p>
“老师觉得这世上作恶多端的人，该不该受到律法的制裁？”</p>
“为恶者，当受裁夺。”</p>
二皇子却笑笑，“恐怕有点难，我做老师的学生多年，现在仍然觉得能做老师的学生是件非常幸运的事，因为老师您希望大昭是个健康强盛的国家，而不是需要依靠一些腐肉来支撑。”</p>
何汝元望着他，良久又听到二皇子轻叹口气：“高官厚禄最让人心动，为了这些身外之物蝇营狗苟，残害无辜，自大昭建国，屡禁不止，我也不知老师口中的天下大道清河人间，何时才能到来。”</p>
何汝元一怔，抬手捋了下花白胡须，从这几句话中听出几分无奈。</p>
他自己何尝不知，杨敖之流是个转折点，若是陛下严惩便好，若是轻拿轻放，只怕要寒了不少文人学子的心。</p>
寒门学子饱读诗书，期拨乱反正，结果最后颓然发现，最大的反，就是顺应时势，而不是妄图以蜉蝣力量撼动大树。</p>
何汝元不言语，反而道：“六堂正在上课，殿下可要去看一看？”</p>
二皇子笑着起身，与何汝元一道跨出门槛，远远能听到朗朗的读书声，好似旷野内蓬勃生长的幼树，也许以后这股新鲜的血液会注入大昭朝纲内。</p>
国子监的六堂新考入了不少学生，其中有个年纪不大的孩子，便是裴家那个年仅十二岁的裴邵离，此子聪明好学，竟将前朝百年前的史册尽数看了个遍。</p>
裴邵离之前在彭城参加过乡试，五月初时参与国子监每季度的考试，一举入选。</p>
二皇子站在廊下，隔窗看着堂内认真研学的裴邵离，笑道：“老师看他是不是像某？”</p>
何止是神情像，连最初的那股子好学劲都相似。</p>
“子容与你，都是本堂里最出色的学生，这孩子是裴家的，倒是有几分拼搏的血性，以后也会是国之栋梁。”</p>
“老师，我想去您的稷书学院看看。”</p>
何汝元乃国子监酒祭，是大昭颇具盛名的思想家，何学派的创始人，儒学大家，受先帝与陛下的器重。</p>
每次朝廷政策变动，何祭酒必然是以一支笔杆默默的推行。</p>
何汝元非但在市坊开设学院，还在许多贫困地区不收取半分束脩授道解惑，招的先生也都是一群热血学子，为大昭培养了许多有志之士。</p>
其中位于扬州徐州等处的学院牌匾更是由先帝亲自提笔而写。</p>
放眼整个大昭，除了何汝元还未有谁能如此不求回报的做到这番地步。</p>
一阵树影晃动，崇志堂外清风徐徐，初夏的闷热顷刻间荡然无存。</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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