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七班的顾律己,Please listen to me。</p>
陆两两日记:</p>
2013年10月17日</p>
睡着的顾律己,像天使。</p>
这句话的成立,修饰词很关键。</p>
顾律己读后感:</p>
我不管。你就是在夸我。</p>
陆两两,背后夸人不可取,以后请正面赞美我。</p>
1</p>
“金秋十月,丹桂飘香,运动健儿们奋勇向前,在这场青春里挥洒汗水……”</p>
广播里的声音清新甜美,但这抑扬顿挫充满激情的播音腔,还是让顾律己把没来得及咽下去的一口水喷出来。</p>
“咳咳咳……”</p>
“你怎么了?”言再疑惑。</p>
国庆假期之后的第二周,育德中学开展了秋季运动会加游园会的活动。</p>
楚辞在跳高区参加比赛,祝贺被拉着去加油。平时一直孟不离焦的“四人帮”,暂时只有顾律己和言再坐在7班分到的观众席上。</p>
顾律己把水瓶拧好放在地上,仍在咳嗽。</p>
身侧一只莹白纤长的手递过来纸巾,他像是没看到,拽起衣角低头随手抹了一把,回答言再:“被吓到了。”</p>
“哦。”言再随意点着头,却在江珧看不到的角度,拼命对顾律己使眼色。</p>
兄弟,你另外一边,江珧还在举着手给你递纸巾!</p>
顾律己横了他一眼,让他别多管闲事。</p>
顾律己不喜欢江珧,如今他有喜欢的人了,自然更加不会对她的示好有任何回应。</p>
世界上的男生千千万,没必要让她在他顾律己这棵树上吊死。</p>
顾律己一开始就对江珧说清楚了,但显然,江珧不是这么想的。</p>
于是,他拉黑了江珧的微信,拦截了她的手机号码。</p>
就算平时大家约着出去玩,她也一起参与,但顾律己从没有跟她多说一句话,也不会给半点让她误会的希望。</p>
他仰头靠在椅背上,用毛巾蒙着脸。</p>
广播里又响起了新一篇顿挫有力的通讯稿:“友谊第一,比赛第二,是我们的信念;放飞理想,努力拼搏,是我们的口号;赛出风格,赛出水平,是我们的追求……”</p>
陆两两,你是从朝鲜电视台进修回来的吧?</p>
毛巾下面,他慢慢弯起嘴角。</p>
隔着一条过道,情绪低沉的江珧被朋友拉着离开了观众席。</p>
耳畔是热火朝天的加油声、起哄声,蒙眬间,所有人的脸上都笑容灿烂,只有她,只有她是不快乐的。</p>
她拼命眨着眼,努力不让眼眶里的泪水掉落。</p>
被一路牵着来到左花园的长廊里,操场的喧闹被茂密的绿植阻隔了大半,她才抱住朋友,压抑着声音哭了出来。</p>
过了很久,哭声才收拢。</p>
“我是不是很傻,非得喜欢他?”</p>
朋友思考了很久:“珧珧,算了吧。”</p>
她没有说话。</p>
“我没对你说过,高一刚进班级,我就特别想跟你做朋友。”朋友说,“那时候,你坐在教室中间,跟其他人在聊天。明明还有很多人在,可是我一眼就看到你了。我想,这个女生好耀眼啊。”</p>
世界上每个人的境遇都不一样。</p>
有些人从出生起就带着上帝的祝福,他们被命运温柔对待,仿佛走在一条康庄大道上,人生最烦恼的问题可能就是“我点的奶茶为什么放这么多糖”。</p>
别人讨厌江珧很高傲,可她却非常羡慕,并且衷心希望,江珧可以永远趾高气扬得像只小孔雀。</p>
“你没必要为谁委曲求全,而喜欢你的人也不会忍心看你不开心。”她劝解,“江珧,你的家人那么爱你,他们不会希望你因为别人掉眼泪。”</p>
江珧又流出眼泪。</p>
“有时候,我也讨厌这样的我自己。可是,我真的喜欢他。”</p>
喜欢,就要努力去得到。</p>
更何况,她笃定顾律己是她这辈子最喜欢的人了。</p>
偶尔她会怀疑,是不是太贪心了点?她懂得不是所有事情都能得偿所愿的道理。</p>
可,总得先竭尽全力去争取吧?</p>
“你应该好好想想,你是真的喜欢他,还是已经习惯喜欢他的心情了?”</p>
江珧一时之间失了神。</p>
身边空出一大圈,言再拿掉顾律己蒙着的毛巾,假意埋怨:“你真冷酷无情。”</p>
顾律己眯着眼看他。</p>
“哎,江珧有什么不好,长得漂亮,对你又死心塌地。”</p>
“你喜欢你去追。”</p>
“别,人家正在撞你这堵南墙。”他突然揶揄地碰碰顾律己的胳臂,“哎,那你现在对两两同学……”他故意拖长语调,留心观察顾律己的神色。</p>
顾律己没有隐瞒的意思,很干脆地承认道:“喜欢啊。”</p>
他伸出手,摊开在这片燥热的阴影中,试图感知风的存在。</p>
他不确定是在什么时候喜欢上陆两两的。</p>
这种喜欢的感觉来得不太明显,像是一阵轻风,和煦得让人察觉不到,却是时刻存在。等到他意识到的时候,才发觉他已经被包裹住,深陷其中。</p>
日久生情,润物无声,说的大概就是这样的吧。</p>
言再第一时间知道这个消息,非常兴奋,忍不住寻根问底:“你喜欢她什么呀?”</p>
广播里的声音萦绕在耳边,顾律己舔了下唇:“因为她可爱吧。”</p>
“那你什么时候表白啊?你们在一起,那个赌局我就能一本万利!”</p>
以后,请叫他“铁口神断”!</p>
“不表白。”</p>
“为什么?”</p>
顾律己理直气壮:“成大事者不谈恋爱。”</p>
“哈?”</p>
你不是这么婆婆妈妈的顾律己。</p>
“我是说陆两两。”他遥遥地望着主席台的方向,“好学生一心向学,我总不能去扯她后腿。”</p>
“哟,律哥,觉悟很高啊。”</p>
“呵,你这种单身狗不懂的。”</p>
他优越感十足,说得好像自己就不是单身狗了。</p>
言再冷笑两声:“走吧,情圣小王子,到你去检录了。”</p>
“等下。”顾律己拦住他,“言再,我需要你帮我做件事。”</p>
主席台一侧的播音室里,陆两两面无表情,努力让自己的语调波澜起伏,热情澎湃。</p>
旁边还站着教导主任,在每条广播结束暂闭话筒的瞬间,见缝插针地表扬:“对对对,非常好!就是要这样!你这是在代表每一个同学,代表每一个班级,为运动员们加油!情绪一定要饱满起来,高涨起来!保持住哈,保持!”</p>
不管陆两两的情绪是否是真的饱满,教导主任绝对是热情爆表的。</p>
负责整理通讯稿的几位同学,低着头,肩膀剧烈地颤抖着。</p>
陆两两是怎么做到,意气风发地念稿,八风不动地面瘫的?</p>
这种反差也太好笑了吧!</p>
“好的,老师!”</p>
陆两两的眼神充满无奈。</p>
本来的播音员突然收到家里有事,需请假回去的消息,来交通讯稿的陆两两就这么被抓壮丁了。</p>
正巧,教导主任来主席台检查这场运动会的广播情况,碰到陆两两临危受命,便索性站在这里指导她这个播音新手。</p>
一切被安排得明明白白。</p>
她打了个喷嚏,揉揉发痒的鼻子,按照指示继续播报消息:“请注意,高三年级组男子3000米长跑项目已经开始检录,请参加高三男子3000米长跑决赛的同学都到检录处检录。”</p>
3000米啊,顾律己参加的项目。</p>
2</p>
下午三点多,天空湛蓝高远,空气里无声地翻滚着热浪,田径场上弥漫着一点就燃的躁动。</p>
躁动源头的顾律己头戴发带,换了一身运动短装,眉目凌厉,裸露在外的手臂精瘦,充满少年张力,伫立在人群中,像一棵挺拔的松,也像一柄刚出鞘的剑。</p>
他站在田径场的起跑线附近,晃晃悠悠地做着热身运动,身边四散分布着等下要为他加油的啦啦队。</p>
楚辞领完跳高第一名的奖状,跟祝贺回来找到他。</p>
“贱贱呢?”</p>
“有事去了。”</p>
“嘁,还想靠他的大嗓门给你喊加油的。”楚辞大剌剌地说着言再的坏话,“要他何用。”</p>
顾律己没反驳,但心里却兀自想着,还是有点用的。</p>
等在主席台下的言再要是听到了,肯定会告诉楚辞,他超有用!</p>
他就是男生版的红娘,现代版的月老,中国版的丘比特!</p>
他紧攥着手里的一张纸,上面是他绞尽脑汁,一笔一画写下的加油词,字不求多好看,但必须能让陆两两看得清楚。</p>
阿律想要两两同学为他加油,可言再还是想再搞点事。</p>
来往的学生,在经过他的时候都会好奇地打量他,并不明白他在主席台下这么罚站似的矗立着,到底是为了什么。</p>
过了一会儿,他等得无聊,已经在原地转着圈圈,嘟囔着为什么高三年级组男子3000米长跑的比赛还不开始。</p>
发令枪恰逢其会地响起,操场上空扩散出一道由很多女声组成的尖厉叫喊,飘荡进言再耳朵。</p>
“顾律己加油。”</p>
言再嫌弃地摇头,你们喊这么大声有什么用,他本人想听的又不是你们的加油。</p>
广播适时开启,陆两两正在念高三1班的通讯稿。</p>
言再异常兴奋,健步如飞地冲进播音室。</p>
教导主任已经放心地走了,言再假装熟络地跟剩下的并不知道是哪班的其他同学打招呼,走到陆两两身边,递给她字条。</p>
陆两两看到他,就明白这是来送给顾律己加油的通讯稿。</p>
打开字条,浏览开头几句,陆两两迟疑地问:“言再,你这个是……打油诗?”</p>
“Rap(说唱)!”言再义正词严地指出,“我为顾律己现场作词的Rap!”</p>
这算个鬼的Rap哦,rapper(说唱者)看了想自杀。</p>
“噗!”这是在场同学的喷笑声。</p>
“你也太鬼才了吧。”陆两两为难,“可是我不会说Rap啊。”</p>
言再似乎为自己的Rap不能原汁原味被表现出来而绝望。</p>
他闭闭眼,咬牙狠心地说:“那你当作打油诗念吧,反正这个一定要读出来给阿律加油。”</p>
“好吧。”</p>
陆两两点头,并没有发现,言再已经悄悄打开了手机录像功能,对准了她。</p>
“嘿,My friend 顾律己。”</p>
跑着步,思绪不知已经神游去了哪里的顾律己,抬头盯着不远处的喇叭。</p>
“对,三年(7)班的顾律己,Please listen to me.(请听我说。)”</p>
他轻笑,少年眉目舒展,眼神奕奕,浑身充满期待。</p>
听着呢,陆两两,我一直想听你怎么慷慨激昂地给我加油。</p>
“长跑难不难,律哥根本不用烦。比赛赢不赢,律哥肯定第一名。7班牛不牛,律哥绝对第一流。一高帅不帅,律哥必须非常帅。”</p>
顾律己差点跑岔气——陆两两这是被言贱贱给坑了。</p>
可是,他却无比开心。</p>
操场上一片哄笑,现在是高三年级组比赛,高一高二没有给自己班运动员加油的必要,立即反应过来,跟着叫嚣:“一高帅不帅!律哥必须非常帅。”</p>
声音震彻天际,气势磅礴。</p>
听得楚辞捂着肚子,趴在祝贺背上:“笑死我了,我们贱贱真是做大事的人。”</p>
然而,还没完。</p>
陆两两看到哪儿念到哪儿,完全没有防备地照着稿子读出最后一句:“顾律己,GO GO GO!顾律己,I Love U!”</p>
话音未落,她便意识到说了什么,脸颊立时涨得粉红,按着播放键,机智地补上一句:“本条通讯稿来自高三(7)班言再。”</p>
言再拍到想拍的画面,心满意足,可仍对她最后加的那句略有微词:“两两同学,这就没意思了。”</p>
我特地是按你的角度,给阿律写的词啊。</p>
两个人的爱情故事里,不应该出现我言再的名字呀。</p>
“你才没意思。”陆两两忙着读下一篇通讯稿,没工夫跟他争辩,挥手驱赶,“你赶紧回去。”</p>
大概是二十分钟后,一条微信静悄悄地出现在陆两两放在衣兜里的手机屏幕上——</p>
一张荣获高三年级组男子3000米长跑比赛第一名的证书照片。</p>
以及,莫名能脑补出他想得到表扬的一句话——</p>
“陆两两,你看。”</p>
3</p>
陆两两看到了,但,她回复的聊天内容,并不是与这个有关。而是——</p>
“听说你被标枪给砸到了?”</p>
“戳到了大腿的位置,还好被手机挡住了。”</p>
“你人没事吧?”</p>
顾律己发了一个熊猫头“我离当场去世就差那么一点点”的表情包,还有一张屏幕裂成蜘蛛网的手机的照片。</p>
“没事。我的‘救命恩机’保护了我。”</p>
这么严肃的慰问,可以麻烦你先不要搞笑吗?</p>
我刚才听得差点心脏骤停。</p>
五分钟前。</p>
陆两两结束临时广播的工作,就被等着她的南澄妙灌了一耳朵:“天上忽然出现一杆标枪,六亲不认地朝着祝贺扎去,幸好顾律己眼疾手快侧身躲了一下,然后标枪最后的落点位置,变成了顾律己的右大腿裤兜的位置。”</p>
陆两两呼吸一滞,头脑风暴了一出鲜血淋漓的场面,要是严重点的话,半身不遂?</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