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老苗他们的车子往苗家湾去的时候，陈美娜却和苗海蛎去了镇上。</p>
坐了八一农场的拖拉机，去了一家丧葬铺子，这年头这种铺子生意奇差。</p>
隔三差五还会被民兵队上门敲打，这是破四旧的玩意儿。</p>
但是，却又能神奇的存活下来。</p>
因为，打压丧葬铺子的民兵队，他们也有生老病死的家人，等家人死后，原先厌恶觉得是封建糟粕的东西。</p>
却是他们唯一和死去家人联系的媒介。</p>
不管是棺材，还是纸钱，但凡是有余力的条件下，他们都想选最好的。</p>
因为，这是他们为数不多能做的事情。</p>
也是唯一能和死去的亲人联系的事情。</p>
所以，这家丧葬铺子，就这样不咸不淡的活了下来。</p>
陈美娜到的时候，对方门半掩着，屋内有人扎纸人，哗啦啦的纸张响起来，传到门外。</p>
陈美娜敲了敲门，乌老板顿时吓了一跳。</p>
条件反射的把纸人往箱子里面塞，他还以为是民兵队的人又来打砸，说他这里都是封建糟粕了。</p>
但是，在看到清楚门缝的来人后，又松口气，“买东西？”</p>
陈美娜点了点头，苗海蛎跟着推门进来。</p>
“是我，老乌。”</p>
这话一落，老乌看着苗海蛎顿时一愣，“你家又出事了？”</p>
他这铺子不是好的，每一个来他这里买东西的人，都是哭丧着脸。</p>
前些年苗海蛎来的时候，要了一对棺材，是给他儿子媳妇的。</p>
怎么这又来了？</p>
他如果没记错的话，苗海蛎家里也没几个人了。</p>
难道他老伴死了？</p>
镇上就这么大，谁家几个人，老乌都是清楚的。</p>
苗海蛎听到这话，顿时不高兴了，“你个乌鸦嘴，我家可没出事情。”</p>
“是这位丫头，她要给她姥姥姥爷买块墓碑回去，你看着刻字。”</p>
说完，还不忘回头看一眼铺子外面，生怕民兵队的人来了，把他们也都给抓起来。</p>
这年头置办死人用的东西，总归是要小心一些的。</p>
老乌弄明白了，这才起身，把扎好的纸人往身后墙上一靠着，打量着陈美娜片刻，“叫什么？”</p>
“陈美娜。”</p>
这话一说，苗海蛎哭笑不得，“不是问你名字，是问你墓碑上要刻的名字。”</p>
这还真把陈美娜给问住了，她哪里知道她阿公阿婆叫什么啊？</p>
她去看苗海蛎。</p>
苗海蛎也懵了下，“我也不知道。”</p>
“我问你舅喊叔，问你阿公阿婆喊三爷，这么多年都是这么喊的，我听着别人问他喊棍。”</p>
但是，不可能往墓碑上就刻一个棍啊。</p>
老乌快被他们给弄笑了，“不知道老人叫什么，你刻什么墓碑？”</p>
“而且，我这里的墓碑也不便宜。”</p>
“换别的吧。”</p>
根本不是给普通人用的，普通人没了，都是一卷草席埋下去就省事了。</p>
陈美娜也有些尴尬，苗海蛎在旁边说，“我回去问问族里面的老人，看有没有人知道，你阿公阿婆叫什么的。”</p>
但是估计很难。</p>
因为，苗海蛎他们这一批，就已经是五六十岁的老人了，在往上就要找八十岁以上的。</p>
穷山僻壤的小渔湾，哪里有老人能活到这么久啊。</p>
陈美娜嗯了一声，“那就先不置办墓碑了，这样吧，把这里的丧葬用品，给我看一看。”</p>
这也是生意。</p>
老乌在旁边介绍起来，“我这是纸人童男童女，烧下去伺候老人的，还有这个是金元宝，据说这个比纸钱有价值多了，下面当黄金用的。”</p>
“还有这些是衣服，我剪的都是绫罗绸缎。”活着穿不起，死了总要穿的起吧。</p>
陈美娜都很满意，只是还少些什么。</p>
“你能在给我剪点房子，自行车，电视机，电风扇吗？”</p>
“啥？”</p>
老乌懵了，瞪大眼睛，“你要我剪啥？”</p>
陈没美娜好脾气的重复了一遍。</p>
“房子要个小两层楼的，自动车我要凤凰牌的，电视机要个熊猫牌的，对了电风扇要红灯的，要是能把收音机剪进去也行。”</p>
老乌做了一辈子死人丧葬的生意，还第一次遇到如此奇葩的要求。</p>
“不是，你剪这些玩意儿做什么？”</p>
陈美娜理所当然，“给我阿公阿婆用啊。”</p>
“哟，你这是要给你阿公阿婆，剪个富贵翁出来，让他们在底下好好享受？”</p>
陈美娜，“这不是富贵翁才能用的，首都那边好条件的人家都有。”</p>
“首都来的啊？”</p>
“那正常了。”老乌敢说，他这辈子都没听过如此无理的要求。</p>
“你要的这些东西我没剪过，但是可以尝试，给我点时间做。”老乌想了想，“而且这些东西太多了，也容易扎眼，你白天肯定拿不走，这样吧，晚上你来拿，趁着天黑带走吧。”</p>
陈美娜点头，“可以。”</p>
“我还有个问题没说，这些东西我没从来没剪过，所以费用方面也会高点。”</p>
陈美娜，“多少钱？”</p>
“我给你算下。”</p>
乌老板拿出算盘，开始噼里啪啦打了起来，“金元宝两百个一共是三块钱，衣服你要几套？”</p>
“一人七套。”</p>
这话一说，苗海蛎忍不住看了过来，“会不会太多了？？”他儿子媳妇当时下葬的时候，也才剪了一套衣服烧下去。</p>
陈美娜，“不多，一周七天一天一套，穿不重样的。”</p>
“说不得我阿公阿婆穿的好，还能各寻另一半呢。”</p>
活着的时候，被一夫一妻制束缚。</p>
死了，总该享受一次吧？</p>
苗海蛎，“……”</p>
老乌，“……”</p>
他忍不住看了一眼苗海蛎，想问一下，这是哪里来的大小姐，还怪讲究的，就是这想法也多。</p>
挺时髦。</p>
还各找另一半，他怎么没想到呢，到时候给他妈也多烧几套下去，一脚踹了他爹那个老登。</p>
苗海蛎也头一次听到这种说法，他沉默半晌，“这样下去，你阿公半夜怕是要来找你。”</p>
哪里有这般拆姻缘的。</p>
陈美娜不带怕的，“他来找我好啊，我跟他说一下，我妈这么多年的情况。”</p>
得！</p>
这就是个无神论的，根本不带怕的。</p>
“老乌，你就按照她说的做好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