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树一抬头,就看到人群后面交头接耳的两人。</p>
他眉头微皱了下,将割肉刀竖在肉墩子上,吩咐旁边的摊位小贩帮着照看一下,擦了擦油腻腻的手走了过去。</p>
“你们怎么在这儿?”应树诧异的问了一句,视线落在霍瑨深的搭在颜汐肩膀的那只手臂上。</p>
颜汐转头看过来,笑了笑打招呼:“爸爸。”</p>
霍瑨深:“岳父。”</p>
应树脸色黑了一黑,阴沉沉的道:“你说什么?”</p>
周围人声嘈杂,应树觉得自己没有听清楚。霍瑨深道:“岳父,这里人太多,我们回去再给您详细说。”</p>
这下子,应树确定自己没有听错,正要说什么,颜汐忽然严肃的道:“爸,我是真的有话要跟您说。我先跟霍瑨深去买点菜,等您下摊儿一起回家。”</p>
应树面色沉沉的看了一眼霍瑨深,再看了看颜汐,一句话不说的走回了自己的摊位。</p>
这次,他下刀子的动作更加狠戾,一旁的人觉得他有点不对劲,心情不太好的样子,于是问道:“老应,你这是怎么啦?”</p>
颜汐收回视线,瞪了一眼霍瑨深道:“谁让你叫岳父的。”</p>
凭着应树多年的刑侦经验,只这一声岳父便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同时也是个父亲,在没有任何心理准备下被人叫了岳父,心里肯定堵得慌。</p>
霍瑨深摸了摸鼻子,无辜道:“早晚都是要知道的,让他先熟悉一下。”</p>
颜汐也是没了脾气,呐呐说道:“一会儿多买点菜,你得好好讨好他才行。”</p>
两人转了一圈菜场,买了不少的菜。颜汐在菜市的人气高,尽管她很少来这里,大部分人都知道她是应家的一枝花,很多小伙子看到颜汐过来都是白送,桂鱼,草鸡,螃蟹塞得她满手,霍瑨深看得郁闷,一分不少的还了回去。</p>
颜汐胳膊肘捅了捅他,趁机显摆道:“看到我在这里有多受欢迎了吧。我可是阳东菜市场的场花。”</p>
霍瑨深轻咳了一声:“颜汐,刚才那些女人想要白送我的时候,我可什么都没有拿。”</p>
颜汐横了他一眼:“废话,你又不认识人家,白拿人家的算什么事儿?”</p>
霍瑨深无语的摇了摇头,这是双标啊……</p>
走回应树摊位的时候,应树已经在收摊,应该是没什么心思摆摊了。不过他这边的猪肉新鲜,老客户也多,没剩下几块肉,都被应树打包了起来,他丢给颜汐道:“拿回去煮了。”</p>
霍瑨深默默的从颜汐手里接到自己手中。</p>
三人一起回到应树的那栋旧楼。</p>
应树情绪不好,进了自己房间以后,就关了房门。</p>
霍瑨深瞧了门板一眼,再看向颜汐道:“心情有这么不好?”</p>
颜汐瞥了他一眼,淡淡道:“等你嫁女儿的时候,就知道是什么心情了。”</p>
她推他进厨房:“你先去洗菜,一会儿我来做饭。”</p>
颜汐从冰箱里拿了两瓶啤酒,打算去开导一下老父亲,走到门口的时候,却被霍瑨深拉住了手臂,他把啤酒拿到自己手中,说道:“我从他的手里讨他的女儿,要说也应该是我去。”</p>
说着,他便越过颜汐,走向了应树的房间。</p>
颜汐怔愣了下,最终还是随他去了。</p>
霍瑨深敲了两下门,推门进去时,闻到了淡淡的烟味,看到了阳台上应树的背影。</p>
夕阳光芒落在男人的身上,看着孤单落寞,有那么一瞬,霍瑨深仿佛看到了几十年以后的自己。</p>
他想,如果他没有遇到颜汐的话,几十年后,或许就是应树这个样子。</p>
倚在阳台看日薄西山,周围凉风相伴。</p>
“杵在门口干什么,过来吧。”应树的声音不再洪亮,有种沧桑惆怅的味道。</p>
霍瑨深关了门走过去。他将一罐啤酒放在手掌宽的护栏上,自己“啵”的一声拉开拉环。他看向远方,说道:“我今天对颜汐求婚了。”</p>
应树没有看他,长长的吸了一口烟以后徐徐吐出来,白色的烟雾像是他厚重的心事一样浓厚。</p>
他微眯起眼睛看向天际血红的太阳,缓缓说道:“她是在她妈身边长大的,我没陪她多少日子……她受了不少委屈,在颜家其实过得很苦……可是她太懂事,什么都自己扛着……哎,是我这个做爸爸的没有做好……”</p>
“这些年风平浪静了,我希望她还能再陪我几年……哎,可是她已经长大了,有自己的人生,错过了就没了……”</p>
应树一口酒都没有喝,却好像喝醉了,语无伦次,霍瑨深沉默的听着,他可以从男人凌乱的话语中听出来他的不舍,他的愧疚。</p>
他道:“我会对颜汐好的。”</p>
应树还在继续说着一些话,闻言停顿下来,转头看向他。他呆呆的看了霍瑨深许久,霍瑨深接着道:“不会再让她被人欺负,包括我。我们会互相陪伴着过一辈子,我不会离开她,如果我们有了小孩,我也不会离开我们的孩子。”</p>
对于一个平凡的父亲来说,应树希望陪着女儿过一辈子的男人,不过如此。</p>
不要求那个男人可以让颜汐成为天下第一人,如何尊贵耀眼,不要求给她金山银山,能够承诺陪她一辈子就够了。</p>
应树沉沉的吸了一口气,问道:“小子,你知道我是干什么的吧?”</p>
霍瑨深淡淡笑了笑,说道:“二十年前,你是枪神,技术一流,现在,你是刀神。颜汐说,你可以闭着眼睛解剖一头猪。”</p>
霍瑨深曾经对应树好奇,找人调查过一番,知道他的真正身份被掩盖了,不过枪神这点不假。</p>
应树哼笑了一声道:“你知道就好。小子,如果你在我面前说大话,你会知道我的厉害。作为一个父亲,如果女儿受了委屈的话,什么都做得出来的。”</p>
霍瑨深没有当做玩笑,他严肃的思索了一番,拿起啤酒对着应树道:“以落日的名义起誓。”</p>
他不想晚年的时候跟应树一样,一个人烟酒陪夕阳。</p>
厨房内,颜汐洗了菜,不时转头看向门外,霍瑨深没有出来,老父亲也没有出来。</p>
该不会在里面打起来了吧?</p>
不过,里面没有动静,安静的让颜汐以为,可能睡着了也不一定。</p>
她甩了甩手上的水珠,打算进去看一眼,最后还是耐着性子把菜洗完了。</p>
过了会儿,霍瑨深与应树终于出来了,不过应树没有到厨房来,客厅里传来电视机里的声音。霍瑨深闪身进来,挑起衣袖帮她打下手。</p>
颜汐起油锅,看了他一眼道:“跟我爸聊什么了?”</p>
霍瑨深挑了挑眉毛,神秘兮兮的道:“不告诉你。”</p>
颜汐对他皱了下鼻子,不屑的道:“你不说我也知道。要通过我爸爸那一关,你肯定拍了不少马屁。我爸喝酒,还爱喝茶。他还喜欢收藏刀具,你是不是答应送给他某大师的作品了?”</p>
霍瑨深瞄了她一眼,趁机抱着她道:“谢谢老婆放水,回头我就让人去准备。”</p>
应树喜欢什么,霍瑨深还真不知道。他只是对应树立誓,不过以后逢年过节,送什么东西他大概有了方向。</p>
颜汐用胳膊肘把他顶开,往门口看了一眼警惕道:“你疯啦,在我爸眼皮子底下动手动脚。”</p>
虽说老父亲松口了,不过霍瑨深这样肆无忌惮,可能会惹得老父亲反口不认。</p>
霍瑨深心情不错,笑着道:“我现在知道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向着我,我开心。”</p>
颜汐剜了他一眼道:“谁向着你了。我是不想在我老爸心口上扎刀。”</p>
她与霍瑨深交往了一段时间,应树也适应了,但结婚是人生大事,老父亲还没处在震惊中呢。</p>
两人在厨房磨磨蹭蹭,终于弄出来一桌子的菜。应树把浸泡了的杨梅酒搬了出来,霍瑨深看了一眼,心道怎么不是桑葚酒。</p>
看来,要等领了结婚证才能彻底解禁了。</p>
这一顿饭,应树伤感与高兴皆有之,霍瑨深陪着喝了不少酒,连颜汐也喝了不少。</p>
颜汐拆了一只螃蟹,很自然的递给霍瑨深那边,应树的视线看了过来,霍瑨深连忙还了回去道:“小汐,你多吃点。”</p>
应树这才把目光收了回去。</p>
晚餐结束后,颜汐让霍瑨深去洗碗,自己陪着应树在客厅看电视。</p>
起先,父女两人都没话说,应树盯着电视机,颜汐给他剥糖炒栗子。</p>
栗子壳脆,剥开时哔哔啵啵的响,颜汐把栗子一颗颗的放在碟子里。</p>
广告时,颜汐不经意的道:“爸,霍瑨深今天跟我求婚了。”</p>
应树捏了一颗栗子吃,道:“我知道,不用你炫耀。”</p>
颜汐舔了舔手指上沾到的栗子味,很香,甜甜的,她道:“不是简单的求婚,是有技术含量的那种。”</p>
应树转头看过去,目光淡漠,颜汐吮着手指头,似乎还在回忆当时的甜蜜,脸颊有着浅浅的笑涡。</p>
他摇了摇头,女大不中留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