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柔风却端了杯水过来:“娘娘,别睡了,起来吃点东西吧。”</p>
张翠娥道:“不想吃。”</p>
李柔风的手在床上摸索,摸到她的手,把杯子搁进她的手心里。</p>
张翠娥手指也不握,双目愣愣地看着帐顶,道:“凉的。”</p>
李柔风道:“不凉,我刚刚温过。”</p>
她长发凌乱睡眼惺忪地坐起来,确实渴了,喝了一口,顿时清醒了些:“姜枣红糖?”</p>
李柔风点点头,摸了个枕头垫在她腰后,起身道:“你先歇着,我去热一下饭菜。”</p>
张翠娥捂住小腹,垂眸喝茶,却还是忍不住抬头看了他一眼,正看见他扶着门框跨过门槛出去,身长如玉,却被这夜色缭绕得格外孤清。</p>
她觉得胸口疼,疼得慌。</p>
不多时,李柔风端了菜进来,在床上搁一张小桌,递筷子给她吃。他点起床边的油灯,床边这一小片便被照出一方温暖明亮的天地。</p>
两菜一汤,还有一碗麦饭,张翠娥刚来月事,没什么胃口,有一口没一口地夹菜吃着。</p>
李柔风侧耳,听她吃得漫不经心,道:“你这么瘦,是因为吃得太少。”</p>
张翠娥停了一下筷子,想开口未开口,低头继续吃。</p>
李柔风说:“我小时候,喜欢像这样在床上吃东西。我爹娘不许,我就装病,就能在床上吃了。很长一段时间,我爹娘都以为我体弱多病,后来才知是我惫懒。”</p>
张翠娥默然听着,慢慢吃饭,仍不言语。</p>
李柔风问:“你小时候,最喜欢在哪里吃饭?”</p>
张翠娥不应他。李柔风说:“我娘说,我二哥小时候最喜欢在马桶上吃果子,直到后来做官,才被二嫂给改过来。”</p>
张翠娥放下筷子:“李柔风,你到底还让不让我吃饭?”</p>
李柔风不作声了,摸到桌上的筷子,又搁到她的手心里,把手指给她合上。</p>
张翠娥又懒洋洋地吃几口,过了会儿,李柔风又道:“我大哥他……”</p>
“燋龙温池。”</p>
李柔风讶然地啊了一声。</p>
“我最喜欢在燋龙温池吃饭。”</p>
李柔风知晓,燋龙温池是大魏朝廷的一个浴池,浴池极其奢靡华丽,池中有铜龙,夏日贮冰,水温幽凉,冬日烧炭,满室温暖如春。这个皇家浴池专供大魏朝廷的文武百官在各种礼仪前沐浴,但张翠娥为何会出现在那里?</p>
张翠娥道:“那年冬天很冷,我走到温池外就快冻死掉,醒来后就在温池里,他们让我给贵人们搓澡。那里面特别暖和,我第一次吃上热乎饭,就在那里待了两年。”</p>
她的语调轻松了许多:“那两年吃饭最开心,不用发愁。”她哦了一声,想起什么,道,“世宗皇帝长得实在是又肥又白,比冯时胖多了。”她淡淡道,“看着让人很想吃猪肉。”</p>
李柔风听得发愣,半晌接了一句:“那你后来为何离开了?”</p>
“后来越长越像个女孩,就走了。”</p>
“然后便来了澂州?”</p>
“没有,我本想去往儋耳</p>
,听说那是极热之地,对我这种阳魃有好处。路过兰溪,我便停了下来,后来便去了澂州。”</p>
李柔风道:“为何在兰溪停了下来?”</p>
“因为——”一个“你”字卡在了嘴里,张翠娥突然扬眉,见他脸上并无分毫疑惑之色,知晓他心中有谱,不过是明知故问。她忽地羞怒,重重搁下筷子,“不吃了!”</p>
李柔风向那团金焰伸手,冰凉而修长的手指先是触到她的鼻梁,她往后避了避,他便顺着她的鼻尖向下,摸到了她的嘴唇,用拇指指尖拭去她嘴角的些许油腻,又用桌上的布巾擦了擦手,道:“那喝点汤吧。”</p>
张翠娥怔了怔,道:“李柔风,你不用这样。我做什么是因为我想做,并不需要你报答。”</p>
李柔风慢慢地把汤碗推到她面前,道:“你不是我,怎知我是在报答?”</p>
张翠娥不是痴傻之人,但她不敢去细想这话背后的意思,只当没听见。她拿起汤碗,屏气喝汤。汤中有黄芪,性温而滋补,却有浓郁的药味。她将这碗汤喝尽,药味一直苦到了心里。</p>
李柔风去洗碗的时候,抱鸡娘娘穿好衣衫,梳好头发走了出去。她未戴铃铛,但身上有血腥气,阴间人嗅觉敏锐,不回头便知她来了。</p>
他用清水冲洗碗筷,道:“娘娘,更深露重,多穿些衣裳。”</p>
“你不想他吗?”</p>
这个“他”是谁,不言而喻。</p>
李柔风默然地把碗盘的水沥干,摸索着整齐地放进碗橱中。他用清水和胰子洗干净手,用布巾擦干,方道:“娘娘,今夜和我一起回趟家吧。”</p>
张翠娥过去总觉得李柔风心思重,可是与他一同走在月下时,她却想明白,她不喜欢他心思重,只是因为他没有把心思都用在她身上。倘若他的心思都在她身上,就算他的心思比天还大、比海还深,她又岂会有半点不高兴?</p>
说到底,她还是自私的。</p>
路上,她又想起李柔风在石牢里同杨燈说的那番话。李柔风过去在萧焉身边,虽然看似优游其身以没其世,难道又真正剥离这个乱世了吗?他们这些门阀士族的子弟,看似日日吃佃客而无所事事,但在家国倾亡之际,骨子里终究有她这种人所没有的一种东西,便是以天下为己任。</p>
她轻叹一声,快步追上他。李柔风似是觉察到他走得快了,便放慢了步子。</p>
他问:“娘娘,你冷吗?”她摇头,李柔风又说,“娘娘,我看不见。”她便说:“不冷。”</p>
他又问:“娘娘,你肚子疼吗?”</p>
张翠娥说:“不疼。”他在她面前半蹲下来,“我还是背你走吧,你给我指路。”</p>
张翠娥趴在他的背上,他的确走得很快。走了许久,张翠娥摸摸他的额头,问:“李柔风,你累吗?”</p>
他叹了一声,道:“娘娘,阴间人不坏不灭,你在我身边,我便是行万里路,也不会累的啊。”</p>
张翠娥便什么也不想,闭着眼睛,抱紧了他的脖颈。</p>
张翠娥去浮屠祠提了一坛骨灰。</p>
没见着阿春,她在佛堂中提着灯笼绕了一圈,果然发现阿春蜷缩在未完成的大佛肚子里睡觉,白白胖胖的一团,宁静安详,看起来就像佛孕育的一个胎儿。或许是因为没有阳魃在身边,浮屠祠的佛气又太稀薄,她需要在佛身中睡眠,以修复自己损耗的肉身。</p>
呵,那李柔风日后可怎么办呢?爱干净、挑剔、因为怕吵而宁可不睡觉的李柔风,总不能让他也缩在佛肚子里睡觉吧。</p>
张翠娥一路走一路发愁。</p>
回到宅院,厅前庭中灯烛高烧,照得地面亮光光的。小丁宝拿了小刷子和湿布巾,正和李柔风合力,将石础一侧的几块铺地残碑擦洗干净,小黄狗蹲在一旁,不停地摇着尾巴。</p>
张翠娥将骨灰坛递过去,李柔风将骨灰均匀地倒在残碑上,用软刷抹匀,然后再用蒲扇把多余的骨灰扇走。</p>
大片绿莹莹的字迹呈现在他眼前,对面并排蹲着的四个小鬼被扇起来的骨灰糊了一脸。</p>
四个小鬼齐刷刷地说:“真讨厌。”</p>
张翠娥问:“这上面记载了城关石牢的事情?”</p>
李柔风细细地看石碑上残损严重的字迹,看到不清楚处,便以手指一点点去触摸:“上一次看得比较潦草,但我记得我看到了什么东西,或许和石牢有关。”</p>
张翠娥对小丁宝说:“小丁宝,今夜我们走后,你就去浮屠祠找阿春姐姐避一避,不要再待在这里了,很危险。”</p>
小丁宝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问:“那大郎君它们怎么办?”</p>
张翠娥道:“任你处置。”</p>
小丁宝忽地眼圈一红:“娘娘和柔风哥哥以后不打算回来了吗?”他忽然明白了什么,“娘娘是要去做什么危险的事情吗?会死吗?”</p>
张翠娥摸了摸小丁宝毛茸茸的小脑瓜,没有说话,举着灯去照残碑上的刻字。刻字如蚯蚓一般歪歪扭扭,她一个都不认识。</p>
“不想娘娘死,也不想柔风哥哥死。”小孩子说话没有忌讳,小丁宝低了头,掰自己的脚趾头,黯然道,“我还以为我有新家了。”</p>
李柔风忽地抬头道:“一定会回来的,你别信她。”他对小丁宝说,“你藏好自己,别让我们担心。”</p>
小丁宝望着李柔风,用力地点了点头,噔噔噔跑到李柔风身边,双手捂着自己的嘴和他的耳朵,悄声道:“三郎哥哥,我信你,你要保护好娘娘。”</p>
李柔风道:“好。”</p>
小丁宝便开心地跑回房间去收拾他的小包裹。</p>
张翠娥拎着灯笼,直起腰身,冷冷道:“小小年纪,就这么多私心话儿,不是你儿子,胜似你儿子。”</p>
李柔风低着头继续分辨残碑上的字,抿着唇浅浅地笑了起来。</p>
张翠娥责怪道:“笑什么笑?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笑得出来。”</p>
李柔风道:“娘娘,‘死生亦大矣’。”</p>
《兰亭集序》一篇,在张翠娥心中早已滚瓜烂熟,倒背如流。这五个字,他分明就是用的十年前他在兰溪边念的那个腔调,她一听便有些发痴。</p>
她想,他是在揶揄她呢,还是在拿她取笑呢,还是在调戏她呢?他把“永和九年”的砖嵌进去,只怕整个院子里的砖都被他看过了,她那点心思在他心中早已昭然若揭,她在他面前似被剥了个干净,羞怒难抑。她生气,却又生不出气来,他同她说这句话的腔调和神情,自有天然一股风流,让她牙痒痒,让她心痒痒,让她肠子痒痒没法挠。他盯着残碑,头也没抬,分明又是极认真的。他似经意,又似不经意,总之就是让她恨,却又狠不下心。</p>
她到底明白了萧焉为何看重他。李柔风心中有种静谧,大事来了他和所有人一样急,可事情真来了,他竟是倜傥的,莫可摧折的。</p>
李柔风,李柔风……她在心中将这个名字咬牙切齿地念了千遍万遍,赤着脚在院子里走了千遍万遍,只觉得这是兰溪边的一段孽缘,她终究得认了;死生爱恨,浃髓沦肌,她得认了。她盘腿坐回残碑边上,哑着嗓子道:“我一个字也不识得,你与我念念碑上写了什么。”</p>
李柔风道:“娘娘,你有没有想过,建康城又叫石头城,最初建城的石头都是从何处来的?”</p>
张翠娥愣了一下,道:“从未想过。”她问,“你知道吗?”</p>
李柔风道:“我亦不知。”</p>
张翠娥被噎了一下,正要骂他,却闻他道:“这种事情,我若不知,恐怕也没几个人知晓。”</p>
张翠娥笼着双手,扯着嘴角刻薄冷嘲:“你尽懂得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p>
李柔风一抬眼,那烈烈火焰噌噌上蹿,好似浮光跃金。</p>
他心中触动,想去碰碰她,却不想与她分享这火焰的秘密。他敛了眉眼,道:“这座古碑上记载,建康城外,有一座地下硐天,初时建城,石料全从其中采来。我看碑文中描述的硐天位置,和城关石牢所去不远。”</p>
张翠娥细眉一凛:“你的意思是……通过采石硐天,从地下救人?”</p>
李柔风点点头:“直接从城关石牢中救人,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另辟蹊径,或许还有一线希望。”</p>
张翠娥道:“从采石硐天挖地道过去吗?我看那水牢四周全是巨石,要凿开石头,哪里来得及?”</p>
李柔风道:“娘娘,我们在水牢中听到的那种声音,哪里是什么阴世的声音?阴世的声音,不是这个样子。”他笃定道,“那是采石硐天中的风声水声。”</p>
张翠娥依然记得,把他从鬼市带回来的第一天清晨,他告诉她,无须用樟木焚烧的香气掩盖尸臭,因为半个时辰后会起东南风,赶在冯时回来前把尸气吹散。</p>
他生性惫懒,无意仕途,却喜欢钻研这些东西。</p>
李柔风道:“娘娘,你可记得杨燈说,水牢中的水,每至辰时退去,戌时涨回?我当时在水底探过,水牢底下有水道与外界相通,倘若从硐天下到地底,或许能探得分明。”</p>
张翠娥默然,半晌,她慢慢道:“那水很深。”</p>
李柔风道:“我是阴间人。”</p>
张翠娥抬起细长的眉望着他,那一瞬间,她忽然自暴自弃地想,他变成阴间人,根本不是因为她对他的执念,而是他对萧焉的执念。</p>
李柔风极有耐心,夜中潜回杨府的小院之后,一连五天都没有轻举妄动。张翠娥都等得心浮气躁,他仍是不疾不徐,该吃饭吃饭,该看书看书,该晒太阳便晒太阳。张翠娥夜中辗转难眠,爬起来,见李柔风用浮屠祠里带回来的骨灰泡了水,蘸着骨灰水在灰墙上写字。</p>
他见张翠娥过来,问:“怎么起来了?”</p>
张翠娥道:“睡不着。”</p>
他便叫张翠娥过去,把笔递给她,“我教你写字。”</p>
张翠娥不接,气道:“萧练儿是你的人还是我的人?眼看着就剩一口气了,你当真不着急吗?只我一个人着急?”</p>
练儿是萧焉的小字,张翠娥火大,便毫不恭敬地直呼他萧练儿。李柔风笑了笑,摸到她的手把笔硬塞进她手里,又帮她把五指握紧,道:“娘娘,写字静心清火,我教你。”</p>
他说话又慢又柔,张翠娥心头像被香胰子擦了擦,软腻香滑。她无奈,在他冰凉的手中握紧了笔,嘴上却不屑道:“字谁不会写,用得着你教?”</p>
李柔风说:“娘娘,我教你写好看的字。”</p>
他便握着张翠娥的手指,帮她纠正拿笔的姿势,轻重缓急、结构章法,都与她细细提点:“娘娘字写得好看,日后画符书咒,鬼神见着都开心些。”</p>
张翠娥借着灯光看墙上水渍,朴拙险峻,潇洒古淡,显见从古碑碑刻中新受了不少启发,心想他在这般危难时刻,竟还有这等闲情逸致。但他不急,她心中躁动也减去许多。</p>
他开始教她写句子:“人心惟危,道心惟微。”</p>
张翠娥一看到这种不知所云的句子,便开始头大,只觉得字字都相似,眼前一片模糊。</p>
“这是什么东西?”</p>
“《尚书·大禹谟》,这两句说的是人心变动不居,难以琢磨;而道心幽微深远,捉摸不定。”</p>
舜的治国之道,张翠娥没兴趣听,写完接下来的“惟精惟一,允执厥中”八个字,只觉得头眼昏花,困意扑面而来。</p>
李柔风听她打了个哈欠,问:“现在想睡了吗?”</p>
张翠娥点头。</p>
李柔风扶她到床边,待她上床帮她盖好被子,道:“不怪你想睡,我每次精神好的时候,只要翻开《尚书·大禹谟》,一转眼就能睡着。”</p>
张翠娥躺在床上笑出声来,他要哄她睡觉,竟绕这么大一圈子。她的脸靠着他凉沁沁的手,道:“三皇五帝都被你气得从地底下爬出来。”</p>
李柔风说:“不怕他们,我有阳魃。”</p>
张翠娥笑得更开心了,抓着他的手道:“李柔风,你怎么这么讨厌啊?”</p>
李柔风用手背贴贴她温暖细柔的脸颊,温声道:“不闹了,睡吧。”</p>
他靠坐在床头,一直陪到张翠娥完全入睡,那簇火苗好似燕草碧丝,细细摇曳。他望着依然漆黑一片的阴间世,缓缓长叹一声,眉头紧皱。</p>
咕咕——咕咕咕——</p>
四更天,窗外忽地又响起夜鸮的低鸣。</p>
李柔风走到窗边,抬臂将那只灰白色的大鸟引下来。夜鸮腿上仍有一枚蜡丸,李柔风捻开来,见其中布帛上写:已寻得采石硐天,三郎真乃神人也。如三郎所言,只派出一二精兵去寻,未敢打草惊蛇。</p>
李柔风凝眉静思,须臾,拿出备好的布帛和骨灰朱砂,写道:探明水路,预备接应,择日救人,务求一举成事。</p>
他将布帛绑回夜鸮腿上,扬手将这猛禽送入了夜空。</p>
这些时日,杨燈命人超度了维摩的亡魂之后,便频繁来小院看张翠娥和李柔风二人。他向吴王上书称身体已经彻底康复,请求恢复职权,吴王委婉拒绝,称他年来奔波劳苦,当再休养些时日。</p>
与此同时,却有御史上书弹劾杨燈及其旧部,称杨燈日前在城中屠杀残余澂匪,虽然有功,却是在没有兵符的情况下调用旧部,而他的那些旧部,不见兵符而任他差遣,这是置人主于何地?</p>
又有御史上书弹劾,称杨燈暴虐残忍,有损吴王明君之名。</p>
吴王重重斥责了这些御史,然而朝中暗流汹涌,种种侧目、剑拔弩张的警觉,皆是针对杨燈。</p>
杨燈闭门不出,闲来便到小院观察阳魃和阴间人,把他们当新鲜物看。张翠娥甚是厌恶杨燈这种目光,但还是不得不小心谨慎地回答“阴间人能不吃东西吗”“阴间人是否需要呼吸”“阴间人尸变有多厉害”“没有阳魃阴间人能撑多久”之类的问题。陪了杨燈两天,张翠娥便称病在白日里睡觉,让李柔风自己去应付杨燈。李柔风在应对大人物这种事情上,到底比她聪明许多。</p>
夜中,夜鸮仍然频频飞来。李柔风并不避着张翠娥,一来二去,张翠娥也看惯了那只眼珠子大、眼仁儿小、面目凶恶的大鸟。</p>
有天晚上李柔风在夜鸮腿上绑好了布帛,张翠娥围了只老鼠,拍晕了放在李柔风的右手里让他喂给夜鸮吃,李柔风摸了摸手中那还带着温度的软物,当即惊得把右手中的老鼠和左手上的夜鸮一并摔在了地上,整个人吓得直跳三尺远,看呆了张翠娥。</p>
夜鸮毛厚,拍拍翅膀跳起来,抓着老鼠便飞走了。</p>
李柔风破天荒一整夜没有和张翠娥说话,张翠娥颇为抱歉。</p>
又过一两日,杨燈秘密向吴王进言,恳请尽快杀死萧焉,同时整肃大军,准备讨伐日薄西山的大魏。</p>
吴王命杨燈去往大慈恩寺,参加四部无遮大会,聆听佛音,修身养性。</p>
杨燈回到府中,一刀斩断了府中那棵百年的歪脖子老树。</p>
次日,杨燈赴大慈恩寺。当日日暮时分,张翠娥和李柔风翻出杨府,疾行至一条隐蔽巷子,只见其中有一黑一白两匹健壮大马,其中一匹见着张翠娥便举蹄扬鬃,正是她的那匹大黑马。</p>
马上有衣物、干粮、地图、照身帖等物,张翠娥和李柔风简单换装易容,拿着伪造的照身帖,赶在城门关闭的前一刻,一前一后出了建康城。</p>
采石硐天的入口,便在那愁云惨淡天低树,雾霭沉沉失来路的苍茫旷野上。</p>
最后一线暮光在浓云中隐去,夜色降临,李柔风眼前骤然现出大片闪烁着磷光的荒野,古老的鬼魂纷纷从地底爬上来,拎着石镐,在这无尽的荒野上游荡。</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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