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了三四天,姿月又被带到将军面前,只是这次她憔悴了很多,可目光坚定。</p>
“我已经和天草四郎时贞约定好了,直到最后之前,我们一定会用一场大火,烧掉目光所及的、所有吃人的地方——”</p>
“你在说什么蠢话。”将军听不下去,顺手从身侧一位侍卫的腰间拔刀而出,对着姿月就砍了下来,“不过区区游女。”</p>
天穹流云变形,风传来呼啸的声音。脚步踏在房檐之上,爆裂如春雷阵阵。就在姿月将要被一刀削去脑袋之际,他听见身旁传来了低沉而温和的声音。</p>
“我来了。”</p>
天草四郎时贞仍然披着黑衣,刀刃流光如水,缠绕如火焰,一刀逼退了将军,又转头把姿月从坠落的边缘扶起来。三人对峙之中,天草四郎时贞先开口,说。</p>
“还好,没有迟到。”</p>
姿月道:“大人从哪里来的?”</p>
“还能从哪里来?”天草四郎时贞摇摇头,一边举刀对着将军,一边看了姿月一眼,“不重要了,只是现在,刚好,不迟不早。”</p>
这一番话说完,姿月只觉得如释重负。</p>
游女们汇聚入吉原,成为被消费的繁花,而即使是出去的大门,吉原也只有一扇,黑色的木门当中,她们名为游女,实为囚犯。</p>
改变不会一蹴而就,但其中的起因是纯粹的。天皇要镇压叛贼,天草四郎时贞要找回失去的东西,而姿月仅仅希望这个地方,不再吃人而已。</p>
三两招下来,将军不敌天草四郎时贞,仓皇落逃。</p>
到最后,砍杀声渐渐远遁,夕阳之下,整个吉原看上去都是红的,两个人仍然留在屋顶,互相说一会儿话,都知道此刻的安宁,不过是片刻瞬息。</p>
不需要什么柴薪,吉原百年的木门和屋子,笼罩着繁复花纹的锦帐,乃至于流过无数人血汗的地板,都变成了燃料。当最后一抹夕阳的颜色沉入地平线,新的红色又再度照亮了夜空,大火腾腾而起,以眼前所见的一切为基底,火势像猛兽,像军队,又像一场倒灌的洪水,以高温冲刷一切。</p>
住在远方的人们惊恐地发现百年的吉原变成了火海,俯首念叨阿弥陀佛,蝴蝶和鸟雀徘徊在远处不敢接近,曾经轻薄的丝绸和衣服,都变成残破的灰烬,在火场中漂浮,最终形成新的火点。</p>
火焰之中,姿月和天草四郎时贞站在其下,两个人的眼睛都被火焰点亮,留下最绚丽的红色。</p>
“烧得真是壮烈啊!”姿月说,“你知道吗,天草四郎时贞大人,那天你走后,我梦见你的头发变成白色,像是清晨泛白的天空。”</p>
天草四郎时贞说:“是吗,既然如此,那就活下去,继续等待着天空泛白怎么样。”</p>
“可这对妾身而言已经是全无用处的事情了。”姿月说道。</p>
“如果有来生,一定会在见到您。”</p>
风卷起尘土,汇入火焰,形成新的火龙卷,终于那扇沉重的黑色大门也在火里坍塌了,彻底损毁的一瞬间发出巨大的吱呀声,仿佛某种野兽垂死的挣扎。姿月和天草四郎时贞不管这些,他们站在火场之中,缠旗猎猎作响,在风里飘扬。</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