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朝歌从公主?府出来后?,直奔弘徽殿。幸而盛元公主?府距离皇宫近,李朝歌赶来时还不算晚。
狗腿倒在地上不断叫唤,周围人谁都不敢上前扶。武元庆被那?一脚踹的心慌,他觉得李朝歌刚才的话?意有所指,又?觉得她似乎只是骂狗腿。但无论如何打狗还要看主?人,李朝歌这样,实在太不给他颜面了。
武元庆强撑着骂道?:“盛元,你这是要和我作对了?”
“和你作对?”李朝歌仿佛听了一个?极大的笑话?,她嫌恶地拍了拍袖子,轻飘飘道?,“你还不配。这本?就是我的事,我过来,这叫天经地义。”
那?种感觉又?来了,她似乎话?里有话?,又?似乎只是武元庆多想。武元庆梗了一会?,强横道?:“我是奉了姑母的口谕,前来搜查皇储宫殿。盛元,莫非你连姑母的命令也敢违抗吗?”
这时候顾明恪从后?面走?过来,淡淡说:“魏王,先前你说高家之人招供,看到重明鸟在皇储宫里。首先,长孙宇一案并?未查明,你直接以谋反之名逮捕高家,乃是诈伪罪,诸诈为官及称官所遣而捕人者,流二千里;其次,你说高家人承认看到重明鸟在皇储宫中?,自重明鸟丢失以来,高氏族人并?未进宫,他们?如何看到重明鸟被皇储藏匿?证不言情,致罪有出入者,证人减所出入罪二等,诈教诱人犯法,皆与犯法者同坐。魏王两罪并?犯,从重罚,或可绞。”
武元庆被顾明恪那?一大通律条绕晕了。他虽然?不知道?顾明恪在说什么,但至少听懂最后?那?个?“绞”字。武元庆无法无天惯了,逼供、伪证、污蔑张口就来,他从没想过做这些?是犯法的。那?些?冷冰冰的罪名砸在武元庆头?上,砸的他四肢冰冷,头?脑空白,一下子就被镇住了。
李朝歌瞧着他那?个?模样,心想真是个?废物。自然?,现在瘫坐在地上,抱着刘氏呜呜痛哭的李怀也是废物。
来俊臣见武元庆被顾明恪吓住,脸色阴沉,站出来说道?:“盛元公主?,顾少卿,我们?奉了圣上口谕,前来彻查皇储
宫。皇储私藏重明鸟,人证物证俱在,盛元公主?拦在这里,是要忤逆圣谕吗?”
李朝歌上辈子就看来俊臣不顺眼,今生见了他,越看越想揍他一顿。顾明恪似乎感觉到李朝歌的想法,不动声色地按住李朝歌的手腕。李朝歌勉强冷静下来,她不屑地嗤了一声,道?:“重明鸟归我负责,它的踪迹我最了解不过,怎么轮得到你们?指手画脚?看来刚才顾少卿那?些?话?你没听懂,你所谓的人证做了伪证,证词无效,至于物证……”
李朝歌瞧见狗腿手里的那?把羽毛,轻讽道?:“用红色墨汁现染出来的鹅毛,也敢拿到我面前现眼。重明鸟失踪后?,所有物证都被镇妖司存档,现在镇妖司里就有脱落的重明鸟羽毛,你们?敢拿去跟我比对吗?”
李朝歌眼眸明亮如炬,武元庆和来俊臣都避开视线,不敢和李朝歌对视。李朝歌讽刺地嗤了一声,见他们?还在这里站着,不由挑眉:“还不滚?”
“文雅点。”顾明恪轻声道?,“这么多人看着,影响不好。”
说完,他看向武元庆和来俊臣,问:“你们?还有什么疑惑想问吗?”
他们?闹得这么大,早惊动了女皇。女皇派人过来,几位年轻貌美的女官站在弘徽殿门口,施然?行礼:“盛元公主?,顾少卿,广宁公主?,魏王,陛下有请。”
武元庆用力哼了一声,掀袍子就要去和女皇告状。李朝歌的声音不紧不慢响起:“慢着。”
武元庆顿住,忍无可忍回头?:“你还想做什么?”
“既然?魏王怀疑皇储,那?就今日做个?了断,把弘徽殿好好搜一搜。我也想知道?,重明鸟到底藏到哪里了。”
李怀和刘氏缩在一边,听到这话?,颇有些?震惊:“盛元……”
李朝歌没有理会?院子里众人,直接看向女官,道?:“几位女官都是女皇身边的红人,最公正不过,今日劳烦几位留下做个?见证,随我一起搜弘徽殿,看看皇储宫里,到底有没有不该有的东西。”
女官们?面面相觑,不能做决定。为首的女官上前,对李朝歌施礼道?:“盛元公主?恕
罪,女皇在宣政殿等着,我等不敢耽误……”
“女官若是拿不了注意,回去禀报女皇即可。”李朝歌截住女官的话?,说,“择日不如撞日,反正东西都倒出来了,正好今日搜个?彻底。”
女官拒绝无果,也不敢拂李朝歌的面子,只能派了一人回去请示女皇。过了一会?,女官带了御前公公过来。御前公公见了李朝歌,笑眯眯行礼,问:“盛元殿下,已经宵禁了,您怎么还在宫里呢?”
李朝歌凉飕飕瞥了武元庆一眼,道?:“魏王今日兴致好,我也只能舍命陪君子。公公,可以开始了吗?”
御前公公轻轻甩拂尘,道?:“殿下请。”
李朝歌带着女皇身边的近侍在李怀宫里翻找,李怀、刘氏、李常乐等被留在殿外,忐忑不安地等着。武元庆和来俊臣也想进来,被李朝歌刺了一句,灰头?土脸地出去了。
公公微笑注视着这一幕,说:“盛元公主?脾气真是烈,幸而驸马温和耐心。两位如此互补,果真是天赐良缘。”
顾明恪被评价为温和耐心,他没什么想说的,唯有含笑应是:“不敢当。她性子急,但忠诚仁义,从不阿谀奉承,这一点公公应当也知道?。”
御前公公笑笑,不再说话?。
李朝歌把李怀压箱底都翻出来了,李怀是突然?被关押的,殿里没有任何信件,自然?不存在通敌证据。就连李怀这段时间翻阅的书卷上,也没有对女皇的怨怼、愤恨之言。总而言之,是一个?非常合格的软蛋。
李朝歌有意将今日这件事做大,既然?女皇猜忌李怀,那?就一次性看个?明白,免得留在心里发脓发臭。李朝歌不想让李怀登基,但并?不代?表可以任由武元庆兄弟将李怀害死。
御前公公也没什么可说的了,查完后?,他们?走?出宫殿。等在外面的人霎间打起精神,李怀有些?紧张地问:“查完了吗?”
武元庆同样紧紧盯着李朝歌:“盛元表妹,你找到书信了吗?”
武元庆暗暗提醒李朝歌承认,可惜李朝歌完全不搭理他。李朝歌说:“里面是什么情形公公和女官都看到了,具体?之
事,还是等到女皇面前再说吧。”
李朝歌问不出来,众人不知道?庆幸还是失望。女官提着灯笼,指引李朝歌和顾明恪朝宣政殿走?去,前面人走?后?,李常乐望了望李怀,低声道?了句“保重”,就快步追上。
武元庆抢先走?入宣政殿,一见着女皇就赶紧告状:“姑母,我奉你的旨意去检查皇储宫殿,但盛元似乎颇有微词。”
李朝歌随后?进殿,听到武元庆的话?,颇觉可笑。只提李朝歌却不提李常乐,武家的心思真是人尽皆知。李朝歌轻笑一声,悠悠说:“魏王好忘性,分?明是你越权,在弘徽殿打砸破坏不说,还放纵手下对皇储妃不敬。再无论如何,那?都是皇储正妃,你这样做,岂不是挑拨女皇和皇储关系,让天下人误会?女皇吗?”
今夜武元庆和来俊臣能走?到李怀面前,必然?是女皇首肯的。但女皇答应时,未必想到他们?会?这样折辱李怀。然?而一切已经发生,女皇总不能打自己的脸,于是顺着李朝歌的台阶,将这一切推到武元庆身上:“是朕太信任你们?了,竟纵的你们?无法无天。魏王,回去好好面壁思过,没反省明白前,别出来惹事。”
武元庆听到愕然?,姑母竟然?罚他禁足?他明明在帮姑母办事,姑母怎么会?反过来责怪他?
李朝歌站在一边,眼中?飞快地划过一丝讽意。武元庆不服,还要再说,被女皇轻飘飘瞟了一眼:“行了,今夜闹这么大,还嫌不够让人看笑话?吗?时辰不早了,都出去吧。”
女皇发话?,武元庆不敢再叽叽歪歪。众人相继往外走?,李朝歌刚转身,就被女皇叫住:“朝歌,你留下。”
李朝歌脚步顿住。前面的武元庆、李常乐立刻回头?,意味不明地盯着李朝歌。顾明恪站在李朝歌身边,闻言,他敛起长袖,轻声说:“我在外面等你。”
顾明恪率先出去,其余人不甘心也得走?。等所有人离开后?,女皇的视线平静投向李朝歌:“朝歌。”
李朝歌行礼:“儿臣在。”
李朝歌本?以为女皇会?敲打她,但是,女皇只是不咸不淡地问:“
重明鸟找到了吗?”
一提起这个?李朝歌就头?疼,她斟酌着说道?:“尚未。儿臣正在全力寻找。”
查了这么久,就算是条蚯蚓都该刨出来了,重明鸟却毫无线索。说实在的,李朝歌其实怀疑所谓重明鸟是只鸡,羽毛染成彩色,后?面颜色褪去,那?只鸡就被武元庆暗自处理掉了。
李朝歌空有怀疑,却找不出证据。女皇容色淡淡,说道?:“宫里找了这么久都没发现,会?不会?压根不在宫里?”
李朝歌不表态,平静反问:“儿臣愚昧,不懂圣上的意思。”
“重明鸟毕竟是鸟,说不定会?飞到宫墙之外。这段时间朕让你看着外臣府邸,你有什么收获吗?”
李朝歌心道?果然?,女皇关心重明鸟是假,询问她监视成果才是真。巡查缉捕是一柄双刃剑,李朝歌一来没那?么多功夫耗在偷听别人说话?上,二来,也实在厌恶这种行为。
李朝歌说:“东都许多人家信佛,有佛祖镇宅,普通鬼怪难以欺近内室。儿臣暂时没有找到足够的鬼魂,还在布局中?。”
李朝歌从接到这个?任务起,就一直在“布局”。女皇没有追究她的话?里到底有几分?真假,说道?:“你是个?聪明孩子,自己心里有数。时辰不早了,你和驸马回去吧。”
李朝歌给女皇行礼,面上看不出丝毫不妥:“儿臣遵命。”
李朝歌出去后?,一抬头?就看到顾明恪站在台阶下等她。李朝歌刚踩上台阶,顾明恪就准确地回头?。
他站在夜色中?,衣袖在风中?轻轻拂动,如月下仙人,清贵无双。他的眼睛平静又?包容,仿佛无论李朝歌什么时候出来,他都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