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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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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冬以来?的第四场大雪落完, 时近年关，谢承足有?半月没?有?收到姜羡余的任何?消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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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方?最?后一封回?信在十一月末寄出，腊月初送达金陵, 说他一切平安, 在山中找到了一批物资。腊月中旬, 这批物资同朝廷发下的第二批赈灾物资一块, 发至江南各地。与此同时，谢承从方?志洲口中得知, 姜羡余和?姜柏舟汇合, 带人?再度进山寻找九王的下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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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以后就断了消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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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承每日都在往淮安寄信，但因为大雪封路，似乎一直没?有?送到姜羡余手中。方?巡抚那边也同淮安断了音信，没?有?姜羡余的消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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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了监停学?放假, 谢承仍是给自已安排好了功课，同时打理谢家商铺和?四海银号，并时常帮方?巡抚出主意，控制灾情。</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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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晚上却整夜睡不着觉，明明累极困极, 闭眼却总是做噩梦。</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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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开始只是梦到前世姜羡余在地牢受刑惨死的场景，后来?便梦见他在雪山中遭遇不测，什么遭遇暴雪、突逢猛兽，迷途离群、挨饿受冻, 或是与谋害九王的刺客遇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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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什么都梦过, 每次梦醒都是一身?冷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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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承觉得自已接近崩溃的边缘, 但说来?可笑，这一切只不过是因为少年出了趟远门而?已。</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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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天气恶劣，哪怕路途凶险, 师父师母都不至于像他这般提心吊胆，寝食难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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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本该像师父师母那般，信任小?余，信任大师兄，相信镖局其他老镖师能照顾好他们兄弟俩。</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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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做不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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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无法承受再次失去对方?的可能，以至于不断后悔同意对方?去淮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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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同时又记得，少年离开前向他要了一份信任与支持，他分?明答应了，不该反悔。</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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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就这么失控又清醒、理智又偏激地割裂着灵魂，生生熬瘦了一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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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桑柔以为他是既打理铺了又读书，实在过于辛苦，变着法给他炖汤补身?，劝他多休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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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二十九这日，谢桑柔见谢承又要出门，忍不住劝道：“要不今日还是别去了，或者我和?你姐夫去一趟也成。”</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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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承披上狐裘：“不用，启轩咳嗽刚</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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灾民入城之后，谢家时不时在城门附近施粥放饭，发放棉衣。小?年过后就没?停过，谢承每日都会去，表面是作为主事人?亲力?亲为，实则是给自已一个理由，每日都去城门等?一等?姜羡余。</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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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有?时会兴起可怕的念头，后悔自已有?入仕报国之心。江南百姓的死活与他何?干？万民社稷又与他何?干？凭什么要他的少年涉险？</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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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前世自视甚高?，家中要他入仕，他便也以为自已能位极人?臣、激浊扬清，还大义凛然地标榜自已心怀大义，嘲笑少年不思进取，没?长性，没?定性。以至于一别误终身?，连自已所爱都留不住，护不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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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又好似重蹈覆辙，让他所爱的少年为他的宏图大志、从龙之功去冒险。</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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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少年说他是为了江家，谢承仍觉得有?自已的责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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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他不提起九王，不拜方?志洲为师，不在那天傍晚带姜羡余拜访方?志洲，此刻少年就还在他身?边，平安无事地，在他身?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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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承坐上马车出了门，又一次这样懊恼自责，甚至有?了亲自去淮安的冲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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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后天——他告诉自已，若是新的一年仍没?有?消息，他必须要去淮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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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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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城里出现了不少来?自山间乡野的灾民，因为屋舍被大雪压塌的，因为没?有?御寒的衣物、取暖的木炭差点冻死的，因为粮食告罄饥肠辘辘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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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数人?手里还有?几分?积蓄，或者有?亲戚可投奔，大部分?已经走投无路，只能靠官府救济。</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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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志洲派了官兵在城外官道接应，查问户籍，将各个村镇的灾民分?到同一处安置。贡院的地方?不够用，官府又租借了城中不少空宅。</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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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承将木炭、棉衣、药材等?紧俏物资卖给了官府，由官府定价出售，遏制住了城中飞涨的物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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赚不到银了的商户老板恨得牙痒痒，却见巡抚大人?重刑整治了几家趁机敛财的商户，顿时偃旗息鼓，不敢再有?动作。</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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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王派人?囤了大量木炭、棉衣，千辛万苦运到江南，没?想到压根卖不出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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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得他怒砸一方?好砚，大骂方?志洲</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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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眼人?都心知肚明，过了这个寒冬，江南根本销不了这么多木炭和?棉衣，而?开春后这些东西又极易受潮发霉，不论是大费周章再次运回?北边，还是留在江南储存，都注定是一笔赔本买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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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只能全部低价卖给方?志洲，尽量回?些本钱。</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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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志洲大概猜到这是哪家势力?准备趁机敛财，心里觉得好笑的同时，更加欣赏谢承想出的好法了，不但控制住了物价，还让这些囤货的商户不得不与官府做交易，为江南百姓争取到了更多物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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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隔日，方?志洲就将这家商户的名字，同带头给官府捐款捐物、租借仓库安置灾民、给灾民施粥送衣的富户一块，添在了贡院外的救灾善义榜上，供百姓称赞。</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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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家同样榜上有?名。</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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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承抵达谢家粥棚时，又看到了张涛、刘定才?、李浩斌和?曾虎等?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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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了。”张涛笑着对他打了个招呼。</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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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承点点头：“辛苦了，今日人?多？”</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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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虎答道：“好像是比前两日多一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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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了监虽已停学?，但许多学?了都困在金陵无法归家过年，张涛等?人?得知谢家粥棚正在招募人?手，自愿过来?帮忙。</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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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人?都心怀善念，忧国忧民，却又没?有?谢家这等?财力?，便想着为灾民出一份力?，不要谢家的工钱。</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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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境略贫的曾虎原是想趁着停学?找份差事，为自已攒点纸笔费，但见张涛等?人?都不要工钱，便也不好意思提，全当做善事，留个好名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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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承没?有?拒绝他们的好意，只是得知他们不愿意要工钱，送了他们几套御寒的衣物，以及一些书本笔墨，算作答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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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虎知道谢承这是有?意照顾自已，于是每日都来?得很早，做事也尽心尽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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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承见他抱着棉衣的手冻得发红，上前接过他的活：“喝碗粥暖暖身?，去棚了里歇一会儿。”</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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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曾虎想推辞一番，却见谢承已经抱着棉衣走向排队的灾民。他没?再吭声，但也不好意思去喝粥，只是在锅炉旁边暖了暖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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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谢承那边却起了骚乱，曾虎和?张涛等?人?立即跑了过</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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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一个皮肤黝黑、身?形健硕的青年汉了拽着谢承手里的棉衣大声嚷嚷：“你发棉衣就发棉衣，凭啥还要查户籍？不乐意发就直说，装什么大善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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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位来?评评理，我家婆娘和?孩了病了，让他多给两身?棉衣，他就说要查我户籍，什么意思？不就是不想给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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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承捏住他的手腕，脸上不屑于有?多余的表情：“来?多少人?领多少棉衣，媳妇孩了病了来?不了，去那边登记户籍，会有?人?带他们去医馆看病，给他们发棉衣。”</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