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白天开始,这个男人就把自己关在这间药房里。然后是用小称子一点点的称着草药,该切的切,该捣的捣,然后是放在炭炉上慢慢熬着,其间时不时的还得盯着腕上的手表掐着时间往瓦罐里放药材。
杨飞是很想上去搭把手的,但就在他还没靠近炉子的时候,这个男人就像是跟疯了一样张牙舞爪的将人往外赶,声怕来人影响到了瓦罐里药的药效。
六个多小时了,换做是平时,工作强度也不能算有多高,可要知道的是,如今这个熬药的男人在半天前还刚被人打成重伤,但在晕厥过去不到一分钟的时间愣是以强大的毅力让自己苏醒过来。可以毫不客气的说,他现在身上起码还有几条肋骨是断着的,更别提其他那些骨头上的裂痕了。
此刻房间里散发出来的药香已经越来越浓郁了,瓦罐里的黑色液体也开始愈发变得浓稠,经过不断地搅拌和蒸发后,最终成为了类似黑泥一样的东西。
杨正光见药已经成型,也顾不上烫了,直接上手就把罐子端起来,然后将里面的膏状物小心翼翼的刮下来。然后一点点铺在檀香木刻成的凹槽中,然后两块板盖在一起来回撮合,很快的十几颗拇指大小的药丸就成型了。
直到这个时候,他全身绷紧的神经好像是突然松懈下来一样,整个人直接瘫坐在地上。好一会儿之后,他才强打着精神,把已经冷却的药丸装进瓷瓶里面,然后再挑出一小瓶蜂蜜出来,就这样默默的从药房里走了出来。
杨飞见房门被打开,本想上前去打声招呼的,可杨正光却直接往外小跑着。他想去找谢笑生,因为自己的儿子受了伤,手上的这瓶药丸就是治疗内伤最好的药。
不知道是不是每个成为父亲的人都会如此疯魔。林焕然可以因儿子之死而暴走入魔,而今杨正光却能在北国初春的季节里光着膀子,卷着裤腿奔跑在雪中为儿子送药,完全不惧寒冷。
杨家大宅的门被推开了,杨正光眼神坚定的直接往外跑,丝毫没有感觉到周围的寒气。就那样跑着,朝着皇城的方向跑着,脑子中一时间也忘记了还有汽车这种东西。
他只知道药丸做好了,必须要在最短的时间内让儿子吃下去。甚至还细心的想过,不知道儿子怕不怕药苦,出门时也没忘了从架子上拿瓶最好的冬蜜。
其实,杨家大宅离皇城真的很远。哪怕是开车在不堵的情况下也得四十分钟。而此刻杨正光的速度也很慢,慢到站在街尾的杨不饿可以看到天空上落下来的雪花融化在面前那人的背上,然后汇聚成道道水线滴落裤头上再次凝聚成冰渣。
这个时候,不知怎么了杨不饿脑海中突然浮现出那个佝偻老人牵着个瘦骨嶙峋的小孩,挨家挨户去敲开门讨点冷饭馒头。也是这样的下雪天,老人的破棉袄就会穿在小孩身上,然后那雪花就会像现在这样在背上渐渐融化开。
此时杨正光拿着瓷瓶的表情,就如同当年爷爷讨到热乎的地瓜一样。原来,两双眼睛在不同地方不同时间散发出来的神采是可以这么接近的。
“儿子……儿子你回来啦……快!快把药给吃下去!这是蜂蜜,嫌苦的话可以吃一些……”
杨正光早就发现了街上的杨不饿,脚下的鞋子也在最后的冲刺中跑丢了一只。
“来,快些吃下去。这样内伤才能好得快,不会留下病根。”
见杨不饿两眼泛红无动于衷,杨正光干脆直接拔掉瓶塞,然后用冻得紫青的手指捻起一颗来递到儿子面前。
杨不饿还是没有动,任由面前的男人撑开自己的嘴巴把那颗黑乎乎的药丸给塞进去。似乎感觉到手背上滴落的几滴热乎泪水,杨正光笑了,笑得很是大声,也很心酸,笑着笑着眼眶中就红了,那泪水顺着脸颊,怎么都止不住。
“念远,我的好儿子!这些年,苦了你们母子了……”
这句话未说完,那阵阵眩晕感就从四面八方袭来,杨正光那股精气神也在这一刻彻底的消耗干净,整个人如同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突然就往后仰倒。
“老爹……”
鬼使神差的杨不饿突然喊出了这两个字。在来之前他想了不下三十个借口来避免自己喊出这两个字的,但现在他就这样自然而然的脱口而出,并且毫无违和感。
见面前杨正光伤重力竭倒地,杨不饿快速的伸出手来将其抱在怀中,并迅速的脱下身上的衣服覆盖上。
身边的爱丽丝几乎还没有在刚才的意外中回过神来,见面前的杨不饿抱起杨正光撒开腿的就往前面的杨家大宅狂奔而去,恍惚之间也只能跟在后面小跑着追上去。
“不是说好了拒不认账的吗?不是说好了要演一场狗血家庭伦理剧的吗?这剧本我都改了好几遍了,自己也做好了在适当的时候出来捧哏,可现在是怎么回事,居然连老爹都叫上了……”
口中不断嘀咕着的爱丽丝完全不知道刚才发生的是什么样的情况,她只是有种预感,在接下即将上演的剧情里,总觉得要比自己编出来的还要狗血不知道多少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