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家，倒也谈不上凄风楚雨。</p>
“这些钱都是这些年兴邦孝顺我的，是我的养老钱和棺材本儿。”</p>
赶走了“卢雪凝”，还逼着韩氏登报做了声明。</p>
郝氏怒气过去了，也开始冷静的处理问题。</p>
首先，几千块大洋的债务。</p>
她不能总让债主轮番登门，更不能让这些讨不到债务的债主跑去控诉，儿子死了，名声却不能毁。</p>
郝氏叫来韩氏、傅雪如和傅嘉树，当着这母子三个的面儿，从柜子里拿出了一个红漆小匣子。</p>
打开匣子，郝氏将里面的东西一一拿了出来。</p>
第一份是存折，上面有一千三百块大洋。</p>
龙岁岁还是“小瞧”了郝氏，这位老太太的私房钱，可不止几百块大洋。</p>
想想也是，年轻守寡，独自一个人将儿子养大，还把他送去国外留学，郝氏绝非普通妇人啊。</p>
不但能够守住亡夫留下的家业，更能不动声色的攒钱。</p>
郝氏的家底儿，不说韩氏一个外人了，就连傅兴邦估计也不知道。</p>
若不是到了万不得已的地步，郝氏也不会把这些都拿出来。</p>
“这么多？”</p>
韩氏都被震惊了。</p>
郝氏一个不事生产的老太太，天天说着为了供儿子读书，把老家的房子、田都卖了，却还能暗地里攒下这么多的钱。</p>
一千三百块大洋啊，这还只是存款。</p>
如果再加上老太太的首饰等，估计能够凑个两千块。</p>
而这，已经是他们现在住着的小洋楼的价格了。</p>
老太太的钱，加上卖房子，再加上出版社的那些库存……不到六千块大洋的债务，轻松解决啊。</p>
或者，根本不用卖房子，只是把出版社好好处理一下，就能顺利度过这次危机。</p>
几千块大洋的债务，一直都是悬在韩氏头顶的一把刀。</p>
她白天发愁，晚上睡不着，时刻担心那把刀会掉下来，将她、将她的家彻底毁掉。</p>
峰回路转啊！</p>
老太太居然有这么多私房。</p>
债务，解决了！</p>
她和孩子们，也不用担心被毁掉了。</p>
韩氏心里噼里啪啦的算着账，整个人从里到外都透着无尽的惊喜与心安。</p>
她完全没有去想，为什么老太太手里有钱，却还要撺掇她去逼迫卢雪凝。</p>
或者，韩氏能够想到，可她不愿意想，更不愿意深究。</p>
只要能够解决问题，只要不让她去“牺牲”，韩氏估计就能“装傻充愣”。</p>
傅嘉树年纪还小，对于金钱、债务等，还没有太明确的概念。</p>
他只是看到了祖母的付出，以及母亲的欢喜。</p>
倒是傅雪如，十四岁的少女，真的不算孩子了。</p>
搁在这个时代，都能议亲，过两年就能出嫁。</p>
最关键的是，傅雪如是女孩子，心思细腻，人也敏感。</p>
过去有姐姐在，她还不是那么强烈的感受到“差距”。</p>
姐姐走了，家里只剩下了她和弟弟，祖母和母亲的那种差别对待，傅雪如就能清晰的感受到了。</p>
弟弟是傅家的根，是祖母、母亲的希望。</p>
而她只是个女孩子，注定要嫁人，要成为别人家的。</p>
祖母倒是没有骂她是赔钱货，可，有些事，不用说出来，当事人也能心知肚明。</p>
之前是因为有个卢雪凝，挡在傅雪如面前，分担了老太太绝大多数的“恶意”。</p>
现在，没了卢雪凝，傅雪如就——</p>
“……原来，祖母有钱啊！凑一凑，想想办法，应该能够还清爸爸的欠款！”</p>
“可她为什么还要逼迫姐姐呢？只是因为姐姐姓卢不姓傅？还是因为姐姐是个女子？”</p>
“如果以后傅家还需要钱呢？没了姐姐，祖母又会逼迫谁？”</p>
肯定不会是傅嘉树。</p>
而不是傅嘉树，那就只能是她傅雪如。</p>
傅雪如用力掐着掌心，不算太长的指甲，在柔嫩的掌心掐出一个个的小月牙。</p>
别急！别慌！别问！别发作！</p>
傅雪如拼命的告诉自己要“镇定”，千万不能让祖母意识到她在担心、在恐惧。</p>
她要跟身边的傅嘉树一样，天真、懵懂，不懂人心险恶、世道艰难，只是个信赖长辈的孩子！</p>
“这栋房子，还是先不卖了！”</p>
不知道是傅雪如的伪装够好，还是老太太根本就不在乎一个丫头片子。</p>
她继续跟韩氏交代事情，“房子卖了，我们一家老的老、小的小，又能搬去哪里？”</p>
住惯了租界，老太太可不想去棚户区。</p>
这房子啊，不只是儿子买的第一份产业，更是老太太安身立命的地方。</p>
哪怕到了万不得已的地步，老太太也要想办法保住。</p>
“那、那剩下的钱——”</p>
韩氏一听老太太不让卖房子，刚刚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p>
不卖房子，欠款就不够啊！</p>
“剩下的钱，再想办法。”</p>
“不是还有出版社和印刷厂嘛，虽然这些也做了抵押，但若是全都卖了，不但能够还清抵押款，还能有剩余。”</p>
郝氏比韩氏更有成算。</p>
她早就将家里的产业都计算得清清楚楚。</p>
“还有那些书，也都卖了。”</p>
至于与作家的版权纠纷，也好办。</p>
郝氏一双三角眼睛里闪过精光。</p>
之前她忽悠“卢雪凝”的时候，就提到过，可以把傅兴邦的死，一部分归咎到那位作家身上。</p>
“兴邦若不是觉得对不起作家，哪里会‘以死谢罪’？”</p>
“作家被骗了，我们兴邦也被骗了啊。”</p>
都是受害者，关键是傅兴邦死了！</p>
只要死了人，哪怕同为受害者，也能分出强者和弱者。</p>
作家只是没有得到稿费，而傅家却是死了顶梁柱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