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堂点点头，挑了个喜欢的抱枕，起身过去。</p>
不知什么时候起，展琛工作台的布局就做了细微的调整。</p>
原本有些过近的藤椅被稍稍拉开，放在了既能看清楚图纸，又能够保证安全距离的位置。</p>
俞堂刚好能顺利接受这个距离，他这些天晚上和展琛一起工作，省去了不少解释对接浪费的时间，进度比预想中快得多。</p>
按照这个速度，等时霁完成选训，说不定不需要找搭档，直接就可以带着海豚号跟庄域一起回特战队。</p>
俞堂抱着抱枕，和展琛一起看了一遍那些程序：“没有问题，有几个地方可以简略一下……比人脑的极限反应速度慢了0.2秒。”</p>
战斗时，哪怕只是0.1秒，都可能决定战局的胜负。</p>
俞堂和展琛准备做一台辅助型机甲，海豚号最优先的任务，就是随时配合时霁的行动，保护时霁的安全。</p>
“我改一改。”俞堂说，“再加个推进程序。”</p>
展琛把电脑递给他。</p>
俞堂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窝在宽大的藤椅里，熟练地飞快敲击着键盘。</p>
他写了几行程序，重新抬头，迎上展琛的视线：“展学长？”</p>
展琛收回目光，站起身：“我有些私事，明天要出去办一趟，给你带零食回来。”</p>
展琛：“想不想吃蛋糕？”</p>
俞堂：“……”</p>
展琛咳了一声，压了压笑意，改口：“给你带奶油味的爆米花。”</p>
俞堂稍稍放了心，按照时霁的人设规规矩矩道了句谢，重新低下头去敲键盘。</p>
展琛问他：“最近几天，你被植入的程序怎么样了？”</p>
“正在逐步剥离。”俞堂想了想，“要彻底解决，大概还需要一段时间。”</p>
展琛：“你在尝试抵抗程序的控制吗？”</p>
俞堂点点头。</p>
在撤离剥离这套程序前，时霁还要进行很多场训练和战斗。</p>
俞堂原本已经做好了准备，每次都出手帮忙拦截反OOC程序。但时霁坚持想要试一试，靠自己能抵抗到什么地步。</p>
俞堂让系统留守，独自回到风暴眼里，做了整整72个小时的模拟测试。</p>
从风暴眼里出来后，他同意了S7提交的手写书面申请。</p>
那天以后，时霁每天训练的最后半个小时，俞堂都只会旁观保护，不会插手帮任何一点忙。</p>
这种训练无异于熬刑，但在不间断的抵抗交锋里，时霁原本就已经远超普通观察手的细节操控和反应判断力，再一次出现了明显的提升。</p>
按照系统的评估，等到时霁程序彻底剥离，庄域开着僚机都未必打得过他。</p>
“也不要太着急，循序渐进。”</p>
展琛提醒：“会很难熬，抵抗得太激烈，可能会有危险。”</p>
俞堂保存了编好的程序，他抬起头，把电脑放在一旁：“会有什么危险？”</p>
展琛顿了下。</p>
俞堂无疑不是随口提的这个问题。</p>
他迎上俞堂的目光，没有立刻回答，也没有随口敷衍他，认真地想了半分钟。</p>
展琛说：“会误事。”</p>
俞堂：“……”</p>
“是真的。”展琛说，“会误很重要的事。”</p>
展琛：“在这个世界，以前就有过实验体因为强行抵抗程序，被程序直接下令绞杀，彻底摧毁脑域的先例……不过我们大概可以规避这个风险。”</p>
俞堂听得正仔细，闻言回神：“什么？”</p>
展琛轻敲了下太阳穴：“时霁。”</p>
时霁的意识应声苏醒。</p>
他累坏了，却还是在这种带有命令性质的口令里立即醒过来，看样子还想顺势在俞堂的意识海里立个正。</p>
俞堂已经猜到了展琛的打算，他目光亮了亮，不着痕迹点了下头。</p>
俞堂退回意识海，把睡得迷迷糊糊的时霁塞回身体。</p>
“意识湮灭，和AI彻底融合，的确是了结许多事最干脆利落的方法。”</p>
展琛戴上眼镜：“但很快，你就会开始后悔。”</p>
时霁怔了怔。</p>
他眨了下眼睛，慢慢支撑着坐起来，嗓音还带了一点点初醒的哑：“展学长？”</p>
“你会变成一组数据，运气好的话，还能顺着网线出去散散步。”</p>
展琛说：“僚机不能作为身体，你实在想找一具身体的话，可以入侵机甲工厂，但那里的机器人最矮也有两层楼高，长得不好看，脑袋上还装了电磁|炮。”</p>
时霁：“……”</p>
展琛：“害怕吗？”</p>
时霁：“……嗯。”</p>
他不怕牺牲，军人都不怕牺牲，但展学长描述的场景，的确具有相当程度的恐吓性。</p>
时霁忍不住想了想自己变成一台大机甲的样子。</p>
不光不能烤蛋糕、不能洗碗和拉小提琴了。</p>
翻一页书可能都要一个小时。</p>
他的确有点紧张，不自觉轻咽了下，坐直身体保证：“我会注意强度……”</p>
“我命令你注意强度。”</p>
展琛说：“达到身体承受能力的75％，就必须要立刻停下，睡个好觉。”</p>
时霁还沉浸在变成大机器人的余悸里，在逐步恢复了对负面情绪的感知以后，这是最严重吓到他的一件事。</p>
时霁调整好心神，眨了眨眼睛，为了不变成两层楼高带电磁炮的机器人，认真点头。</p>
……他从没接受过这种要求他休息的命令。</p>
反OOC程序没有相关记录，无法辨认这道命令和其他命令的不同。在展琛提到关键词的同时，就已经把这条写入进来，变成了一道不可违抗的指令。</p>
意识海里，数据开始飞快流动。</p>
系统终于明白了展琛要做什么，屏幕亮起来：“宿主，这样就出现逻辑闭环了！”</p>
俞堂笑了笑，跟系统击了个掌。</p>
按照反OOC程序原本的设定，一旦时霁的抵抗强度超过75％，就会触发一道极为严厉的绞杀预警。</p>
俞堂每次看护时霁，最需要及时拦截的，也是这一道警告性惩罚的指令。</p>
但现在，展琛下达的新命令，也和之前盛家父子给出的无数命令一样，录入进了这套程序里，形成了一套逻辑锁死的闭环。</p>
下一次再面临相同的场景，这套程序会同时发出两道完全相悖的指令，在严厉警告的同时，严厉地要求时霁睡个好觉。</p>
——这种矛盾的数据冲突，会在内部导致自发性的持续混乱，甚至出现微量的解构和崩溃。</p>
这些微量的崩溃，落在俞堂手里，无异于千里堤上那几个不起眼的蚁穴。</p>
“这样看，我们至少还能再把进度推快一半。”</p>
俞堂笑了笑：“等下次训练，小S7帮我们试一次，就能做出具体评估了。”</p>
他这些天玩命敲键盘，带来的体力和精神负荷的确不低，现在工作量减轻大半，也觉陡然轻松了不少。</p>
俞堂松了口气，活动了两下手腕：“对了……庄域是不是已经在提刀赶来的路上了？”</p>
“是的。”系统看过监控，“他已经赶来军事学院了，大概这一两天内就会到。”</p>
俞堂很熟悉这种剧情：“我们可以掐一个不错的时间。”</p>
系统喜欢这种工作，兴冲冲闪着小红灯：“要怎么做？”</p>
“时霁现在的训练，还会触发盛家父子留在反OOC系统里的命令，这些命令会和当时的记忆一起闪回出现。”</p>
俞堂跟系统凑在一起，做了周密的计划：“正好在时霁训练到最疲惫、压力最大的时候，让庄域出现。”</p>
系统听懂了：“小S7已经不记得组长了，这样可以最大限度提升S7对庄域的信任度。”</p>
“可以适当营造一下氛围。”俞堂想了想，“空荡的训练场，时霁力气用完了，倒在地上起不来的时候，庄域正好路过……”</p>
……</p>
一人一统还没有编好脚本，走廊里忽然传来格外熟悉的沉重响声。</p>
俞堂：“……”</p>
系统吓了一跳：“什么声音？”</p>
“展学长的十八铜人阵。”俞堂说：“又有人来打少林寺的山门了。”</p>
系统：“？”</p>
展琛也已经听见了声音。</p>
他不认为盛熠这个时候还有心气来挑衅，但这个时候，有别的什么人来找时霁，也绝不算是什么好消息。</p>
——在这种军方吵得不可开交，有相当一部分人认为仿生人是一种危险的武器，展现出的实力越强，越应当尽快销毁的情况下。</p>
展琛：“我去看看，你先不要出来。”</p>
时霁撑起身：“展学长——”</p>
展琛脱下外套，慢慢攥了攥手腕。</p>
后勤专业通常不需要上战场，展琛平时从没和人动过手，现在身上的气势却正在无声变化，有挡不住的精悍英气正无声透出来。</p>
他的神色依然平静，眼底却凌厉笃然，像是不见底的寒潭。</p>
下一刻，走廊里发出震耳的轰鸣。</p>
……有人彻底掀翻了那些围着盛熠痛揍了一整宿的机器人。</p>
展琛示意时霁保护好自己，他走过去，在对方直接上手卸门之前，握住门把手无声旋开。</p>
“您好。”展琛说，“这里——”</p>
展琛的话头忽然停了下。</p>
他回头看了一眼俞堂。</p>
俞堂：“……”</p>
系统：“……”</p>
庄域站在门口，他刚从机器人堆里打过来，身上落了一点擦伤，混不在意地抹了一把唇角的血痕。</p>
他整理好身上的作训服，朝展琛点了下头：“你好，请问时霁住在这里吗？”</p>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