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真观后山，韩辰先拜祭了太皇太后，然后才将长公主和汉王妃抄写的经书供了上去。</p>
太皇太后的坟修得并不豪华，甚至有些寒酸。永安帝登基后，也没有大肆修缮，皆因太皇太后生前的遗愿。</p>
供奉完经书后，他就从殿内出来，上了二楼。</p>
从这个位置望过去，能看到整个玉真观，甚至连稍远一些的大觉寺，也能隐约看到几个殿角。</p>
“宗人府已将淮兴候之女记档，此时陛下不抬刘昭仪的位份，可是淮兴候府那里有了变故？”说话的是韩辰身边的中年文士，他穿着宝蓝底的茧绸直裰，足登粉底皂靴，通身的书卷气。姓方名思义，乃是汉王妃娘家侄子解栺妻子的族兄。</p>
一般情况下，皇子成亲，宫里都会事先抬一抬嫔妃的位份以示尊贵，可这次后宫却没半点动静。</p>
“傅胜这些年负责盐井，想必收刮的也不少。要不然你以为安国公府为何要与他退儿女亲事，还不是怕被连累上？”韩辰的目光落在院门处，只见绿树成荫下，露出一角鲜艳的红衣。</p>
方思义顺着韩辰的目光往下望去，不由得轻轻摇头。这个徐县君，有兄长不去跟随，偏偏跟着汉王世子……</p>
“听说鞑靼已经出发了，就是不知何时能到京城。想当年汉王驻守辽东时对鞑靼予取予求，鞑靼何曾敢说半个不字？现在王子与公主上京，那些地方官员就如同接待老子娘一般接待他们，生怕鞑靼方面有一丁点不满。”方思义轻摇纸扇，难得说了几句粗话。</p>
韩辰就笑了，目光向前望去。见到斋堂前似乎聚了几个人，此时正激烈地说着什么。</p>
“皇家只得淳安一个郡主，若是和亲，想必就是郡主了。只是以淳安郡主的个性，只怕……”方思义沉吟道。</p>
韩辰担心的并不是淳安不愿和亲，而是淳安从小就有为母报仇的心思。历朝历代中，凡是皇家之女一听到和亲二字都吓得浑身发抖，只有淳安跃跃欲试！若是她往鞑靼和亲，只怕以后鞑靼犯边更甚。</p>
一旦淳安掌了鞑靼兵权，必定回头灭了大梁朝。</p>
她必会将永安帝与袁皇后碎尸万段，以报杀母杀弟之仇！</p>
可是这些话，他不能说给任何人，哪怕亲近如方思义，他也不能告诉。</p>
韩辰微微闭眼！</p>
方思义却是笑了，摇了摇纸扇，“陛下这些年所封的县君县主可不少啊……就比如百花井巷那一位……说起来与皇家也有千丝万缕的联系……”</p>
听到这句话，韩辰蓦地转首，紧紧盯着方思义。</p>
可是方思义却是坦然自若，笑如霁月。</p>
斋堂的争吵看起来更激烈了些，甚至起了冲突。</p>
韩辰往身边看了一眼。</p>
赵义恭抱了抱拳，转身下了楼。</p>
“方兄何以教我？”韩辰侧首看向方思义，眸子里带着一丝担忧。</p>
“听说中宫这几日为了东华门之事又与陛下起了争执？”方思义浅浅一笑，双目迎上韩辰，“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世子要早做打算才是……”</p>
池鱼？他可不就是那池中之鱼？</p>
韩辰摸了摸下巴，露出沉思之色。</p>
陛下肯定会拒绝皇后所提让大皇子入住东宫之事，所以一旦皇后让他娶袁雪曼，陛下就不可能再拒绝。毕竟是一国之后，多少要留些体面。</p>
而他，是绝对不能娶袁雪曼的。</p>
汉王府不能与袁家扯上关系。</p>
袁皇后要的，不过是汉王手中的兵权，以助大皇子。然以袁皇后的为人，只怕大皇子登基后，第一个要灭的就是汉王府。</p>
若是襄助二皇子？</p>
宁妃更不是个省油的灯！更何况二皇子薄情寡义，若是助他得天下，只怕到头来汉王府也落得一个湮灭的结局。</p>
自古以来，这从龙之功有几个得善终的？汉朝时，韩信为刘邦打了半壁天下，最终落得什么结局？</p>
汉王府不需要挣这从龙之功，只要平安即可。</p>
“方兄以为，明德县君如何？”</p>
方思义一怔，低声道：“若世子爷有意此女，只怕会惹帝后不快……”</p>
方思义话虽未说完，可是俩人却都明白了。</p>
宫中那两位自然不会为了这件事情杀了他，却能迁怒于别人。</p>
所以，须得好好谋划才是。</p>
不一会，赵义恭去而复返。</p>
“……是徐世子在寻文家二公子的麻烦……咱们的人本来想出手，可是看到袁县主过去了，就退了下去……”</p>
韩辰皱起了眉头，低声与方思义说了几句话。</p>
“兵行险着啊。”方思义叹息。</p>
斋堂前。</p>
“你敢打我？”徐世子捂住半边脸，双眼通红。</p>
文安然和谢文郁俩个打一个，他本来就吃着亏，可是没想到袁雪曼一来，先抽了他一巴掌。</p>
“堂堂的定国公世子，连两个文弱书生都打不过。我若是徐大世子，可不得一头碰死？”袁雪曼哼了一声。</p>
今日她穿了件杏色鸡心领素纱褙子，下面配了条藕荷长裙，手里执着一柄蝶戏花团扇，扇下坠着长长的黄穗，恍若神仙姑子。</p>
可她神态倨傲，下巴微扬，令人生不起半点亲近之意。</p>
“袁雪曼，莫要以为你仗着皇后的势，就可以随意欺凌人了？”徐世子愤而大吼，今日他打架打输了就罢了。可没想到被一个女人给打了，以后还怎么出门？</p>
袁雪曼转首，翻了个白眼，嗤笑道：“你又如何？你能如何？你敢如何？”</p>
“我？你？”徐世子被这三个‘如何’反问的泄了气。</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