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辰与武定候的争执很快传到永安帝耳中，他想到从京里传来武定候府在为袁雪曼准备嫁妆的事情，皱着眉头与吕芳说话，“辰儿向我请了假，要回京城一趟。说要把大觉寺半年节给办了，顺便参加文拾遗长子的婚事，你去拟个旨，辰儿不在这几日，行宫的换防由二皇子负责。”</p>
吕芳跟在永安帝身边已经快十年了，一听就知道他这是在迁怒大皇子与武定候。忙弯腰笑道：“是，奴婢这就去办。”</p>
永安帝向后轻轻斜倚，以手肘支着身子，眸中闪过一丝精光，“我听说，你和汉王府的刘内官是同乡？而且你们还都爱打麻将？”</p>
永安帝的面上带着笑，看起来像是丝毫不在意的样子。吕芳却知道，若是今天应对不好，只怕他肩膀上这二斤半重的脑袋就要挪挪地方。</p>
吕芳小心地看一眼永安帝，轻声道：“奴婢和刘内官都是一个县城出来的，因为有这层情谊在，偶尔会在一起打打麻将。平时有输也有赢，刘内官打麻将是把好手，想要赢他一回不太容易。不过奴婢前几天却将他赢得屁滚尿流的，还把他在京中的一幢宅子输给了奴婢。”他一边说，一边偷偷打量永安帝的神情。</p>
他与刘清是同乡这件事情，早就告诉过永安帝。</p>
永安帝这个时候问起，可就不那么简单了。</p>
“哦？你居然赢了他一幢宅子？我早就听说这个刘清是个小气鬼，平时一文钱还想掰两半花，没想到他居然输的这么惨。”永安帝饶有兴趣地问起了吕芳与刘清打麻将的事情。</p>
吕芳恭谨地应对。</p>
谈不了几句，永安帝状若无意地问了一句：“几个月前听汉王妃说过，说她打牌都缺个对手，想尽快找个儿媳妇，怎么这会还是不见动静？”</p>
“这找儿媳妇又不像是买大白菜，哪里有这么轻巧的？平常百姓家还得三选四挑，几年几月地拿不定主意，何况是汉王府？”吕芳呵呵地笑，用手背试了试小黄门端来的养生茶，然后双手端着放到了永安帝手边，“不过奴婢倒是听刘清说过，说汉王妃似乎是瞧中了谁家的姑娘，就是那姑娘好像家中情况不太好，汉王妃也在犹豫着呢。”</p>
“哦？”永安帝端过养生茶喝了一口，挑了挑眉道，“是怎样的不好？”</p>
“这个奴婢不敢多问。”吕芳满脸笑容，一双手恭谨地放在两腿之间，“就是刘清说了那么一两句，好像是那姑娘母亲去世的早，所以汉王妃一直拿不定主意。”</p>
丧母长女？永安帝在脑中快速把朝中重臣中所有妻子早逝的都扒拉了一遍也没想出一个与韩辰年龄相当的姑娘来，心中不由一动。</p>
这么说，汉王瞧中的，并不是重臣之后吗？</p>
一想到汉王并不准备娶重臣之女，永安帝原本被武定候与韩辰争执气得略有些不顺的心口突然清爽起来。</p>
他微微一笑，端起养生茶慢慢地喝了起来，一边喝一边道：“要说到家世，这天底下又谁能尊贵得过皇家？纵是家世不好，只要那姑娘人品好，不是个爱生是非的，哪怕是针黹女红方面差一些，也是可以考虑得嘛。”</p>
吕芳垂下眼睑，束手而立。</p>
永安帝说了那么一大堆，真正重要的就只有一句“不是个爱生是非的”。</p>
刘清在牌桌上输给了他一万两银子，外加一幢两进小院。</p>
他该说的，都已经说完了。</p>
“说到针黹女红奴婢倒想起来了，宁妃娘娘与刘才人给陛下缝了件中衣，说让陛下试试合不合身。瞧奴婢这脑子，一说起别的就把这件事给忘到了脑后。”吕芳故作懊恼地敲了一下额头。</p>
听到刘才人的名字，永安帝的目光闪了闪，意味深长地道：“我看，只怕是你不敢拿出来吧？”</p>
吕芳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苦着脸唤了声“陛下”。</p>
永安帝不以为然地“嗤”了声，一脚踹到吕芳身上，骂道：“猢精猢精的，这宫里还能有你忘了的事？替刘才人说话就替她说，拉扯上宁妃做什么？是不是我这些日子宽待你们这些奴才，以至于让你们这些当奴才的生出戏耍朕的心思？”永安帝极少自称朕，也就只有在批复大臣的奏折上和旨意中，才会用朕的自称。在平时，用我多一些。</p>
这会他用了朕的自称，着实有些恼了。</p>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殿中南北长窗对开，一阵夏风吹得纱幔轻拂，吕芳磕着头，脊梁骨上的汗水一点点收尽。</p>
他知道，自己应该是没事了。</p>
眼看吕芳伏倒在地，苍白着脸一个劲的磕头求饶，永安帝轻声一叹，“行了，起来吧！大皇子与二皇子的亲事办完后，就该轮到四皇子了。你让胡有德去拟个旨，升刘才人为昭仪，由落月轩迁到茗惜阁住。”</p>
眼见吕芳屁颠颠地去找胡有德拟旨去了，永安帝的脸色沉了下来。</p>
袁义兴？</p>
好大的胆子！</p>
不管朕有没有答应袁雪曼与韩辰的亲事，你这般大张旗鼓的逼迫天家子弟娶妻，是可忍，孰不可忍。</p>
他原本想下旨斥责武定候，可被吕芳一番插科打浑，又打消了这个心思。</p>
袁皇后与武定候不是想要韩辰手里宣府兵力和府军前卫吗？</p>
朕就是不给你，让你只能看不能摸！</p>
永安帝静静地喝着茶，耳听得殿外传来风吹树叶的沙沙声。</p>
眸色微凉，如披秋霜。</p>
站在殿中服侍的小黄门，不约而同的缩了缩脖子。</p>
也不知是哪个大臣要倒霉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