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重华这一觉，正睡到中午才醒。醒来时浑身酥软，双眸明亮，脸上似乎能掐出水来。</p>
悯月等人端了盥漱的东西进屋，笑着道：“小王爷一大早就起床出门了，吩咐奴婢们不要打扰小王妃。”</p>
风重华任由丫鬟们服侍她梳洗，“可有说去了哪里？”</p>
良玉抿了嘴笑，“说是今天要巡视兵营。”</p>
韩辰虽是宣大总督，实际上却没有什么实权。宣府与大同的兵权都掌握在蓟辽总督王真手中，辽东那边在吴成梁手中。他这个宣大总督，也不过是个表面样子罢了。</p>
不过，有汉王余荫在，想必去巡视兵营也不会有什么波折。</p>
风重华倒不担心那些将领和兵油子寻韩辰麻烦，而是担心永安帝拒绝瓦刺借粮之后的后果。</p>
依韩辰的意见，明年肯定会有一场恶战打。</p>
这打仗的事情她不懂，她却知道，打仗是要死人的。若是明年开始打仗了，韩辰到底是领还是不领兵？</p>
虽然前世韩辰是个马上王爷，可那是十年之后的事情，这个年纪的韩辰在前世还未显露多少领兵的才华。</p>
若是韩辰过早的显露了才华，会不会更加招到永安的忌惮？</p>
风重华忧虑不已。</p>
此时，在京城中宜水阁里，文谦正在与他的好友谢仁行吃酒。</p>
因为韩辰与风重华重孝期间出门的事情，周洪被罢相，文谦罢官，谢仁行官降半级别堪他用。</p>
陆离调任山东臬台。</p>
风波一时牵涉了不少人。</p>
“瓦刺借粮被拒的事情你听说了吗？”谢仁行饮了一杯酒，表情很是悠闲。所谓别堪他用，实际上就是留职查勘。相当于罢官，却又比罢官说起来好听。</p>
谢家是富阳大族，北宋谢涛之后，历朝历代中子弟多在朝为官。而且，他的夫人也是名臣之后。在朝中姻亲无数，如同一张大网。</p>
虽被别堪他用，日子过得依旧潇洒。眠花问柳，狎妓寻欢，颇有些北宋柳三变的感觉。</p>
而文谦的日子就单调的多，整日在府里读书练字，不与人交往。若不是今日谢仁行相请，他还不会出门。</p>
文谦小心地呷了一口酒，低声道：“已然听说了。”</p>
谢仁行冷笑了一下，他虽是个言官，却也知道瓦刺与国朝兵力悬殊极大。这次借粮被拒，瓦刺定然恼羞成怒，只怕明年瓦刺就会起兵攻梁。</p>
“近来学得乌龟法，得缩头时且缩头！”文谦又喝了一口酒，“我现在只担心家中妻小！”</p>
谢仁行看了好友一眼，低头闷了一口酒，“现在宣大马市马匹的价格比起平常时要高了五成之多，足可见瓦刺那边已经开始行动了。而且，这些日子里鞑靼王子巴察尔活动的频为频繁，似有推波助澜之势。”</p>
鞑靼与瓦刺虽是一族，却是相互为敌。</p>
一个在大梁朝东，一个在西。都是一面与大梁朝交好，一面与另一边交战。若是打赢了，就趁着兴致接着打大梁朝。若是打输了，就偃旗息鼓。</p>
文谦皱了皱眉头，有些听懂了好友的意思，“你的意思是说，这次的事情有鞑靼在中间起的作用？”</p>
谢仁行的身子向前俯了俯，“不管这一仗我朝与瓦刺谁赢谁输，最大的得利者就是鞑靼。若是瓦刺输了，他们可趁势攻打瓦刺。若是我朝输了，他们亦可趁着我朝疲惫索要岁币和布匹。”</p>
“鞑靼有两个汗庭，只怕有心无力。”文谦摇了摇头，他并不看好鞑靼。鞑靼内争不断，无力顾及瓦刺。倒是瓦刺的汗王这些年劢精图治，国力蒸蒸日上。</p>
“不过有些事情，不试一试谁能知道会有什么结果？当时若不登高望，谁信东流海洋深？”谢仁行同样也不看好鞑靼。</p>
然而，如果敏敏公主成为了二皇子的侧妃或夫人，只怕鞑靼的腰杆子就会硬了。</p>
再加上，巴察尔又娶了仪和公主为王妃。</p>
与中原朝廷的联系比瓦刺更亲切，不排除朝廷为了面子，会帮鞑靼的情况发生。</p>
听完好友的话，文谦若有所思地点点头。</p>
“来，饮酒。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嘛！一会请宜水小姐为我们献歌一曲。”谢仁行哈哈一笑，替文谦斟满酒。</p>
“久未听宜水小姐仙音，今日托老谢的福，可有耳福了。”文谦笑眯眯地看着掀帘而入的宜水小姐。</p>
“得了吧！”谢仁行翻了个白眼，“若是你肯拿出练字的工夫替宜水小姐写两首诗词，还能听不到宜水小姐的仙音？”</p>
“岂敢岂敢，我这点文墨自娱自乐就罢了，岂敢拿出来现眼？没得污了宜水小姐的耳。”文谦哈哈大笑，并不准备与青楼女子过多接触。</p>
文家自高祖起，就是清贵之臣。并没有狎妓的风气传下，文谦可不愿祖宗的美名在他这一代被毁。</p>
宜水小姐被这俩人话里话外调侃并没有生气，而是坐下来调了调琴声，叮叮咚咚地弹起《寒鸦戏水》来。</p>
一缕琴声乍起，音色清越，委婉悠长。琴声中有股压抑不住的痛苦，似在诉说着什么。却又明快跌宕，自有一番悠闲自得。</p>
文谦本是含笑地听着，渐渐面色郑重。</p>
弁彼鸴斯，归飞提提。民莫不穀，我独于罹。何辜于天？我罪伊何？心之忧矣，云如之何？</p>
谢仁行则是干脆以筷击碗，口里放声高歌，“君子信谗，如或酬之。君子不惠，不舒究之。伐木掎矣，析薪扡矣。舍彼有罪，予之佗矣。”</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