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当夜深人静,在这巫山殿里,苏幕深处,待墨燃睡熟了,楚晚宁才能起身,抚上墨燃苍白的脸。</p>
才能轻轻地说一声:“对不起,是师父没有保护好你。”</p>
是我没有保护好你。</p>
让你成为了别人的棋子。</p>
成为了万人唾骂的暴君。</p>
世上谁都不知你的真容,不知你曾良善,你曾纯真,不知你曾为救不了雨天的蚯蚓而苦恼,你曾为了满池荷花开放而灿笑。</p>
世上谁都怨你冷血无情,却不知你曾羞赧地挠着头说:“我、我也没什么能耐,以后要是有些闲钱了,就多盖点屋舍,给跟我以前一样没地住的人落脚,这样就好啦。”</p>
谁都恨你杀伐屠戮,却不知你曾告诉我:“师尊,我想要一根像天问一样的神武。它可以辨黑白,还能救命呢。”</p>
谁都在诅咒你,人人得而诛之。</p>
我已知真相,却还不了你尊严。</p>
大约墨燃这种人对于目光总是很敏感,即使睡着也不例外。他眼睑微动,未及楚晚宁反应,眸子便已睁开:“你……”</p>
端的是四目相对。</p>
“你在看什么?”</p>
楚晚宁此时的情绪已绷到极致,他不知当如何应对,于是翻了个身,免去与墨燃对视,而后才道:“没什么。”</p>
墨燃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一具温热的躯体从后面拥住了他,结实宽阔的胸膛贴上了楚晚宁的后背。</p>
黑夜里,楚晚宁睁开眼,面前微风吹着罗帷拂动,身后是踏仙帝君的热胸怀。这个男人的嗓音说不准是嘲讽还是慵懒,淡淡地:“你身上好凉,有汗。”</p>
说着,凑下来在颈侧细嗅。</p>
“是不是做噩梦了?”墨燃轻笑着,带着些初醒之人的悠闲,“闻到了一些害怕的味道。”</p>
楚晚宁不答话,但他确实是在细细地发着抖。</p>
不是怕,是因为难过与自责几乎要将他摧垮,他几乎耗竭了浑身的气力,只为保持这最后一点镇定。</p>
他最终还是成功地从墨燃的眼皮子底下佯作过关,墨燃没有觉察他的异样,打了个哈欠之后,人渐渐地清醒。他又去嗅了嗅楚晚宁的肩膀和鬓发,心满意足地“唔”了一声。</p>
“不过话说回来,你这个身体,怎么连出汗都有些花香?”他似笑非笑地,“就和个草木修成的人形一样。”</p>
若平时这样调侃,惹来的定会是一通羞怒至极的叱骂。</p>
但这天夜里,墨燃等了一会儿,却没有等到楚晚宁的回应。他有些意外,于是干脆起身,将楚晚宁整个人翻过来,重新密密实实地覆压住他,雄浑宽阔的身形完全将身下之人笼罩。</p>
他的眼睛望着他的眼睛。</p>
他躺在他身下,眼里都只有彼此。</p>
殿内一点未曾熄灭的烛火,透过重重叠叠的纱帐透进来,在这样昏暗的光线中,墨燃盯着那张近在咫尺的俊脸。</p>
依旧是剑眉凌厉,凤目斜飞,鼻梁高挺,眉眼之间天生傲气。</p>
但不知为什么,今夜总觉得有些不对劲。</p>
“你怎么了?”他伸出手,触上楚晚宁脸颊。指端传来战栗,而身下之人蓦地合了眼,万般情绪,隐忍不发。</p>
墨燃彻底从寤寐中清醒。</p>
他感到刺激。</p>
楚晚宁蹙着的眉心也好,水色的薄唇也罢,还是那张胎薄易碎的脸……所有这一切都让他胸臆中的征服欲得到极大的满足。</p>
但隐约有种不安定,让墨燃又耐着性子问了他一遍:“你到底怎么了?”</p>
楚晚宁睁开眼,半阖的眸子里闪动着细碎光泽。</p>
他心里的苦痛与郁躁实在无处宣泄,终成一句喑哑:“我们……是怎么走到今天这一步的。”</p>
“……”</p>
“如果早点阻止,会不会都不一样。”</p>
墨燃没有回答,他觉得楚晚宁挺可笑的,都已经败于自己手下那么久了,成了亲,封了妃,成了禁脔。</p>
一切都成定局,为何会在今夜胡思乱想,又有了这般念头。</p>
夜晚的巫山殿没有旁人,只有床榻上赤身裸·体的这一对怨侣。轩窗外飘入的花香令墨燃觉得心情松畅,并不是很想对这个不识好歹的男人发火。</p>
他对楚妃的耐心,总比对皇后的耐心要好上不少。</p>
所以他饶有兴致地瞧着楚晚宁的隐忍与痛苦,瞧着瞧着,心头发痒,热热的像是有火苗又燃起。</p>
于是他难得与之说笑,带着些懒意:“晚宁如果早些发现本座称帝的苗头,又想怎么阻止本座?”</p>
指尖寸寸抚下。踏仙君性感而慵倦:“拿身体吗?”</p>
看着楚晚宁眸中瞬间笼上的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墨燃的眼神湿润郁沉起来,过了片刻,他低声咒骂。</p>
他受不了楚晚宁给他的任何诱惑,无论有意无意。</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