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在他们眼前的,是一座桥。</p>
桥身从悬崖边搭建出去,一直朝着天穹尽头延伸。在极远处,有一座悬空的凌霄石门,肉眼根本无法估量它到底有多大,它就这样耸立在云雾里,雷电交加暴雨滂沱也熄灭不了它周遭散发出的猩红烈焰。</p>
“师尊还记得么?从前你跟我们讲过,很久很久以前,诸魔为乱,勾陈上宫襄助伏羲荡平魔寇后,将魔族逐出人间,望他们就此收敛。”</p>
踏仙君负手望着远处那座恢宏蔚然的石门,说道:“魔尊兵败,卷甲而逃。回到魔域后,因战败而倍感羞耻,所以下令封死所有勾连人间的大门,从此与俗世不相往来。”</p>
他顿了顿,继续道:“但凡事没有绝对,为防万一,魔尊仍留下了最后一个通口……就是眼前这个。”</p>
轰地一声雷鸣电闪。</p>
“殉道之门。”</p>
可楚晚宁的目光根本不在殉道之门上,他自来到这里,就几乎一直在盯着那座遥遥贯连了魔域和死生之巅后山的通天巨桥。</p>
在看到那座桥的时候,他先是吃惊,随即脸色煞白,到最后他整个人都因此显得很破碎,几乎要疯魔般的破碎。</p>
他猛地扭头:“墨微雨,你疯了?!!这座桥……”</p>
“这座桥如此壮观。”明明将楚晚宁的反应尽收眼底,踏仙君仍是微微一笑,抬起眼皮,明知故问道,“你怎么了?不喜欢吗?”</p>
……喜欢?</p>
眼前这一座五尺宽的长桥未用半根木头,半颗钉针。从头至尾,它都是用人的躯体垒叠而成的!</p>
那些尸身一具叠着一具,悬于高天,绵延覆压成了看不到头的死人桥。尸身有男有女,有老有幼,密密麻麻如蚁排衙,直通往那座宏丽状况的魔界之门。到底有几具?根本无可估量。</p>
“既然是殉道之门,必然有殉道之路。”</p>
踏仙君神情淡然,似乎这些死尸和路边捡来的石子,林中伐来的木桩没有任何区别。然后他吹了声哨,长桥远处忽然亮起一线耀眼的蓝光,似乎有什么东西自遥远的尽头朝他们奔来。</p>
“其实有些关于魔界的秘闻,师尊并不清楚。”踏仙君做完这些,转头对楚晚宁笑了笑,“若不嫌弃,弟子就与师尊说叨说叨。”</p>
楚晚宁:“……”</p>
“师尊只知道当年伏羲与魔尊大战时,勾陈上宫叛离,为伏羲打造了天地间第一把‘剑’。却不知道后来魔尊为此怀恨在心,蓄意报复勾陈上宫。他虽拿万兵之主没有办法,却可以降罚到勾陈的族人身上。于是在战后,他将他们统统逐出了魔界。”</p>
踏仙君负着衣袖,望着远处的那一线幽蓝之光,嗓音低缓。</p>
“魔族自古灵力霸道。正是因为这种强大的血脉,使得他们体能消耗巨大,只有源源不断地进食生长于魔界的谷物鱼肉,才能够供养他们的灵核正常流转。”</p>
“勾陈上宫的母族流落人间后,因为长期得不到合适的食物,灵核逐渐开始萎缩,异变,最后大部分都成了手无缚鸡之力的废物。他们体内唯一保有的魔族特性,也就只是适宜修行与配种的肉体。”</p>
说到这里,踏仙君顿了顿,回过头去看向楚晚宁:“师尊应当知道,那支勾陈母族是什么人种的由来了吧?”</p>
“……”纵使再不想回答,但事关重大,楚晚宁沉默片刻,咬牙道,“蝶骨美人席?”</p>
“不错。”踏仙君抚掌而笑,“正是蝶骨美人席。”</p>
“蝶骨美人席本也是极为强悍的魔族,魔为了传宗接代,在漫长的岁月里化生出了炉鼎体质。原本适宜双修的身体和强大的灵核相配,可以让他们子嗣延绵,一代强过一代。可是魔界之门关闭了,他们再也得不到灵力供给,于是强大的灵核不复存在,他们只剩下了灵性充沛的身体。”</p>
“当然了。”似乎是想起了谁,踏仙君的黑眸似有一瞬黯淡,“还有魔族与生俱来的出众容貌。”</p>
这些不用他多说,楚晚宁也清楚。</p>
修真界对于美人席的看法只有两种:可以吃的肉,拿来睡的双修炉鼎。</p>
之前轩辕会拍卖,宋秋桐被拿来当做拍品,不就正因为此吗?连姜曦这样还算明事理的人,都不会把美人席当做活人来看,更别说其他那些品性本就不端的修士了。</p>
“姣好的容颜与诱人的身躯,如果在强者身上,那是锦上添花。”踏仙君说着,似有似无地瞥了楚晚宁一眼。</p>
过了片刻,又继续道:“但是这两样东西如果出现在弱者身上,那就是雪地里的雀羽,黑夜里的白狐。势必遭到侵犯与屠杀。”</p>
远处的那一线蓝光还在慢慢地接近,接近……</p>
踏仙君说:“蝶骨族初时还保有魔族力量,能与凡人共生。但慢慢的,力量越来越薄弱,最后几乎完全湮灭。结果如你我所见,在那个鸿蒙初开的年代,弱肉强食,纯粹的蝶骨美人席很快就灭族了。余下的那些为求自保,只能隐瞒身份。”</p>
“……怎么隐瞒。”</p>
“唔,这还是见面以来,你第一次问本座东西。”踏仙君转过眼珠,淡淡道,“其实很简单,你应当还记得宋秋桐哭的时候,泪水是金色的。这是魔族的特性,要想隐瞒身份,不掉眼泪就好了。”</p>
楚晚宁没有吭声。</p>
不掉眼泪说起来容易,但其实并非一件轻松的事情。</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