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蒙看了自己一眼：“这是尸身炼成的傀儡，杀不掉的。但只要他背后的操纵者死了，他不久也会跟着灰飞烟灭。还有——”他顿了顿，勉强暂分一只手，青年薛蒙脚下立刻亮起一道火红色阵型。</p>
“这里危险。你们还年轻，不该受此苦难。去，都回攻山大军里。”</p>
“不！我不要！你凭什么——喂！”</p>
尽管青年薛蒙极力挣扎，却还是与梅家兄弟一样，迅速被光阵中腾出的灵力蝴蝶潮所包裹，那蝶潮携着三个年轻人，朝着前殿方向飞去，顷刻消失不见。</p>
才刚送走这三个小家伙，就听得一声清脆的“喀！”，梅含雪变了脸色：“阵法要碎了，子明！”</p>
薛蒙蓦地把全身灵流都朝着踏仙帝君的方向涌献出去，他浑身发颤，像是竭力勒住一头亟欲破空的恶兽，而恶兽脖子上的绳索即将绷裂。</p>
“师尊，走——！”</p>
不用薛蒙再说，楚晚宁跃空而起，他剑眉紧拧，望了薛蒙一眼：“我很快就回。不要受伤。”</p>
“这句该是我对师尊说的。”薛蒙咬牙道，“放心，弟子已是今非昔比，撑得住。”</p>
他撑得住。</p>
他在这世上撑了那么多年了，支撑早已成了习惯，习惯又支撑着他继续往前。那么多不见天日的时光都熬过来了，如今又见到了恩师，他没有理由撑不住。</p>
楚晚宁叹息道：“这么多年留你一个人，对不起……”</p>
君声犹在耳，人已行远去。</p>
薛蒙的眼泪却终于淌了下来。</p>
年近不惑的男人哭起来不好看，哪怕暴雨湍急，为他遮蔽，也遮不住他肩膀的微颤，眼眶的通红。</p>
踏仙君在法阵中近乎狂暴，那阵光犹如天池冰裂，显出支离破碎的危痕！眼见着他就要破出重围，但这时一道红光朝他杀来，将他紧紧困缚，踏仙君被激得更怒，抬起一双血红眼眸，朝红光袭来的方向盯去——</p>
薛蒙对上踏仙君的双眼：“你死心吧，我不会让他再在我面前消失第二次。”</p>
他说着，用尽十成十的灵力，脖颈青筋突突搏动，眼神坚硬如铁。</p>
“师弟，从前皆是你胜我一筹。今日，师尊在侧，我不想让他失望，所以……你休想赢我！”</p>
梅寒雪反应尤快，已是一惊，长眉拧蹙喝道：“子明！做什么！？”</p>
只听轰的一声响，薛蒙身后亮起腾腾烈焰红光。他厉喝一声，双掌一推，那火光顺着法阵直朝踏仙帝君扑去，刹那间似万箭穿心，枷锁四错，将踏仙君整个人架于其中！</p>
“唔——！”</p>
踏仙君双目眦裂，仰头闷哼，周遭的灵力狂流霎时弱去大半。他死黑的眼珠慢慢转过来，怨鬼般无声地盯着薛蒙看，嘴角有黑色的血断续滴落。</p>
他胸口左侧，逼近心脏的部位，有个疤。</p>
曾经是被薛蒙的龙城一剑洞穿的地方。</p>
如今这些薛蒙凝出的法咒禁条又上百根扎进他身体里，最尖锐的一根正是从当年的位置再次穿胸而落。</p>
空荡荡的血窟窿……</p>
梅含雪又惊又急：“你快停下，你这已经是在透灵核之力了，要是再这样下去，你的灵核就……”</p>
“啰嗦！”薛蒙厉声打断他。</p>
他盯着踏仙君，昔日的师兄在盯着师弟，昔日的刺客在盯着暴君。</p>
这对昔日的兄弟在互相盯伺对望着，多少年生死岁月一笔勾销，薛蒙脸色虽差，但眼睛里却竟又亮起了一丛属于当年凤凰儿的炽烈光华。</p>
“我薛蒙毕生所学，皆为今日一战。”</p>
梅含雪：“……”</p>
这一句话音落，刹那间凤凰破云，只见得烈焰冲天！！</p>
烈火中，仿佛得见很早很早之前，一个银蓝轻铠甲，马尾金发扣的少年郎，他吵吵嚷嚷，龇牙咧嘴地嚷道：</p>
“我要得灵山大会的第一！”</p>
“哼！神武这种东西，我迟早也会有的！有什么可稀罕！”</p>
“五十年后，不！只要三十年，我定能让死生之巅在我手里发扬光大，威震九州！”</p>
眉眼青嫩如新芽，嗓音鲜脆如初桃，那少年人毫无顾忌，不畏天不为地不畏命运，大抒着胸中抱负。</p>
火光几乎映透了死生之巅的半边天，多少昨日都被焚成焦灰，烧作残烬……</p>
万事沉淀，只剩如今的薛子明。</p>
他目光沉炽坚定，说：“我不求功成名就，但求人如当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