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本世子下一盘。”</p>
他浑身散发着摄人气势，隐约的敌意让裴淮拧了下眉。</p>
“世子……可否等我与阮三姑娘下完这一盘？”</p>
宋晏容只字未言，脸上却仿佛写了三个大字——“你说呢”。</p>
他贸然打断别人对弈，甚至手直接按在棋盘上将棋子弄乱些许，无疑很不礼貌。</p>
但碍于他的身份和那股无形压迫感，无人敢说一个不字。</p>
场面陷入凝滞，阮眠眠看了看，上前挽着阮锦婳的胳膊将她从座位上拉起来。</p>
阮锦婳正起也不是不起也不是，阮眠眠来拉她，她立马起身退到一边，给宋晏容让位置。</p>
宋晏容散漫地坐下，勾手找来一个侍奉的小厮，示意他把棋子分拣起来。</p>
裴淮紧抿着唇，盯着面前的男人，看着他的脸，心中无端升起一种熟悉感。</p>
很诡异。</p>
他不解，没多说什么，待棋盘空了，礼貌问：“世子先？”</p>
宋晏容笑了，大发慈悲，又仿佛蔑视似的：“你先吧。”</p>
裴淮已十分不悦。</p>
跟阮锦婳比起来，他不觉得面前习武多年的宋晏容是什么文人雅士，也不觉得他棋艺高超，有资格跟他下棋。</p>
他执起了黑子，准备快速结束这场对局。</p>
阮眠眠立在宋晏容身后不远处看着。</p>
即便看不见他的表情，她也能从宋晏容的言行中感受出来，这场比试对宋晏容来说很重要。</p>
她忽然想起早些时候，她疑惑他一个武人怎么会有耐心看棋谱这种晦涩难懂的东西，以为他为姜棠而学。</p>
以为他出席裴婉莹在曲池举行的品名对弈的宴会是为有机会跟姜棠接触。</p>
现在所有事结合在一起想……</p>
或许他那次就是奔着裴淮去的。</p>
阮眠眠不禁又好奇，能让宋晏容对裴家生出这般执拗怨怼的情绪，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p>
对面，裴淮脸色越来越难看。</p>
阮眠眠凝神朝棋盘看去。</p>
她水平有限，不能很快分析出局势，碰了碰阮锦婳的胳膊，问：“如何？”</p>
阮锦婳面上一片凝重。</p>
宋晏容杀势很凶，每一步都有千钧之力，完全只攻不守，布局却严谨，而裴淮多年的研习也不是唬人的，虽只能被动防守，却固若金汤，偶尔还能抽身反击一二。</p>
还真不好说。</p>
见阮锦婳摇头，阮眠眠抿唇，不自觉蜷了蜷手指。</p>
白子又落下一颗，裴淮忍不住抬首瞄了宋晏容一眼。</p>
他背后已起了一层细汗，冬风刮过，钻心刺骨的冷，可宋晏容神色如常，落子也快，从容不迫，仿佛一点压力都没有。</p>
裴淮下颌绷得紧紧的，疑惑之时，宋晏容倏然看来，朝他微微一笑：“裴公子，到你了。”</p>
裴淮猛地低下头，拿起黑子，模样颇有几分狼狈。</p>
他自认没有得罪过宋晏容，就算宋晏容棋艺精湛想借着今日证明实力，为何不跟有第一才女之名的阮锦婳下，偏要找他？</p>
阮眠眠已彻底放心。</p>
思绪游离，她盯着裴淮的五官，企图从他脸上看出裴淮和宋晏容的相似之处。</p>
很蹊跷。</p>
宋晏容顶着世子身份回来时，恰逢面容在战场上被毁，借着神医帮忙，可以说医治导致容貌跟从前有出入，加上确实多年未见，跟原来的世子模样不太相同也能糊弄过去。</p>
可裴家的总该知道“裴容”的模样吧？</p>
还是说他一出生就被送去边境了？</p>
疑团重重，阮眠眠使劲摇了摇脑袋，手蓦地被他拉住。</p>
她不想宋晏容在这个关键的时候分神，作势要抽回手让他别闹了，宋晏容却忽地朝她投来视线。</p>
他轻轻一拉，迫使阮眠眠朝他靠近些许。</p>
“眠儿，瞧瞧该下哪儿。”</p>
阮眠眠微微睁大眼睛，往开挣了挣：“我？我不会……”</p>
“你会的。”</p>
宋晏容声音很轻，诱哄中带着抚平人心的魔力，阮眠眠停止挣扎，身体贴着他的肩膀，望向棋盘。</p>
棋盘上黑白二色紧密交织，三个角几乎被铺满，她凝神分辨，这几处已经堵死，没有再下的意义了。</p>
她望向右上角。</p>
宋晏容是后手的白棋。</p>
一片杂乱中，几乎一眼，斜着连成四颗的白棋闯入她的视线……</p>
阮眠眠觉得自己这脑子真是下五子棋下废了，摇摇脑袋，腰间忽被他轻捏了下。</p>
她蹙了下眉，朝白棋两头看去。</p>
倘若真连成五颗，需下在那个位置，这样按照围棋规则算的话……</p>
居然能堵死裴淮一大片路！？</p>
确认后，她眼底一亮，惊异看向宋晏容。</p>
下一首，手中被塞入一个冰凉的东西。</p>
宋晏容眼神示意她来下。</p>
阮眠眠抬头，只见裴淮黑如锅底的脸色。</p>
她没有犹豫，果断把棋子按在那个位置。</p>
至此，输赢已定。</p>
宋晏容突然让第三人插手的举动是不妥，但连阮眠眠都能看出如何能赢，不用提宋晏容了。</p>
局势早已有了高低，让阮眠眠下最后一子，不过为了羞辱裴淮罢了。</p>
秦淮额间都是细汗，忍着屈辱站起身维持礼数揖了一礼。</p>
“世子棋艺高超，在下不敌。”</p>
宋晏容终于笑了声，面上轻慢尽显。</p>
他没起身，慢悠悠交叠双腿，一句都不同他客套，突兀开口：</p>
“前些日子跟宁王殿下出使南楚，路上遇见了一位盲眼的老妇。”</p>
裴淮动作一顿，不明所以，却隐有不好的预感。</p>
亲眼见过盲眼老妇的阮眠眠瞬间反应过来，不免惊诧。</p>
那对祖孙，竟然跟裴府有关系！</p>
“遇见便是有缘，她万般央求，说想回裴府见裴大人和裴夫人一面。我向来心善，可怜她，顺路将她带回了京城。”</p>
裴淮还是不明白。</p>
找的是裴映渊和裴夫人，他想着这老妇应跟他们有渊源，道：</p>
“父亲和母亲今日是在府中……世子今日将人带来了？”</p>
宋晏容没做回应，起身朝梅园入口方向走，视线锁定一个小厮。</p>
“带路。”</p>
阮眠眠赶忙跟上，因为期待，心跳加快些许，步伐有些凌乱。</p>
宋晏容耳尖微动，倏尔转身，有些好笑的瞧着她。</p>
“快些。”</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