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徒与德鲁伊相识的时日尚短——当然在里世界算多的了——但这不妨碍他了解对方的态度。
也许他年轻时有过雄心壮志,但在放弃了亡续之径后,埃兹·海恩斯就成了驻守四叶城的酒吧老板。他一定兢兢业业,精打细算,在短暂的休息间隙里加入老朋友的聚会怀念过去。但若要他在冒险和退休中选出一个作为第二天的计划,前者八成不会是答案。面对乔伊时,埃兹先生的苦恼更甚于计算酒吧的损失。
恐怕在这位前任驻守者眼中,再怎么新奇有趣、荣誉体面的工作,都不如最安的高塔占星学者来得可靠。我若找人诉苦,最好不要把脸丢到埃兹先生眼前。尤利尔迫使自己凝视浮雕上的花纹,他发现固定目标有助于发散思维。
说老实话,布鲁姆诺特美丽而优雅,云海和环形山更是别有魅力,但尤利尔总觉得这里的人与人之间隔阂着一层暧昧的冷漠。具体表现在他来到克洛伊塔已有十多天,说得上话的人却只有三个同上占星课的学徒。
也许其中的原因很多。戴银光戒指还自称学徒的家伙毕竟是少数,更可能从来没有。若我是个正儿八经在高塔成长起来的占星师,看着这种古怪的学徒也会觉得尴尬。遑论还没点燃火种的学徒们了!明妮不是很介意我谈及环阶的事么?他饱含忧郁地想,没准在他们眼里我是个怪胎。
神秘的新阶级像女士的面纱,使外来者难以看清这座浮云之都的真容。这令他想起乔伊的魔法咒语,“保持距离对你有好处”,是这么说的吧?可惜我不敢在训练课的测验上让对手领教一番这样的好处。为了考校学习成果,乔伊不准许他用课程教学之外的手段。碎月事件结束后,尤利尔以为乔伊会来询问他的新魔法。谁知使者无动于衷,这实在令人沮丧。
教堂的门猛然开了,巡警骑士们开始驱逐人群,想要为运送尸体的马车清出一条道路。某个冒失的记者试图冲上去采访,结果后背上挨了一棍子。他还没再度上前,就忽然被大批闻风赶来的盖亚信徒淹没了。局面渐渐变得混乱。原本的围观者被排斥到了外圈,而盖亚教堂连带着尚未撤出的治安局巡警们竟然被围了起来。喝骂跟推搡不断,哭泣与尖叫频起。教堂外的小公园遭了殃,金雀花园的栅栏被人踩断了,长椅也翻倒在地。
尤利尔在原地入了神,差点也被撞倒。他看着周围手握十字和赞美诗书册的信徒们,心里升不起一点抱怨来。这些人是为了信仰而来,他明白,死人被挂在盖亚面前——无论是否遍地鲜血,这都是对女神的侮辱。亵渎神灵是件可怕事,等于是在践踏人们的祈愿。浅信徒很难为盖亚女神做些什么,只有最虔诚的人最悲痛,敢在教堂前堵住治安局的警卫。
这时候学徒想转身离开也做不到了,他站在靠近警戒带的位置——这是治安局拼命守下来的最后一道防线,已经缩了又缩,快贴在门上了——假装自己也是个虔信徒。太阳光反射在水池边胖乎乎的小天使肚皮上,在这些令人头晕目眩的糟糕事结束后,只有阳光接替混乱继续骚扰着静默下来的人群。
布鲁姆诺特的居民相较于四叶城,最为明显的差异是数量,其次是素质。尤利尔能从这些人身上感受到力量,它比牛皮更具韧性,也许那就是团结。浮云之都的治安环境远好于四叶城,要知道那是连黑帮都无法扎根的土壤。这其中很难摒弃市民的贡献。
浮空岛的制度也不同于伊士曼,即便有人三五成群,也不会让生活在守序队列中的平民感到畏惧。若说底层的恶棍是块磨不没的小石子,那么特蕾西会将它连根拔起,时常清扫;布鲁姆诺特则放宽政策,加紧巡察,到最后将它彻底消化。学徒没在白天的街道发现过黑帮出没的痕迹,就连小偷也寥寥无几。但愿这是件好事。
这些盖亚信徒无疑是佼佼者,他们能自发组织出重重障碍,迫得治安局出不来教堂的大门。一个戴帽子的巡警气得来回走动,皮鞋哒哒哒敲击大理石地面。“你们想干嘛?”他朝每个人高声呵斥,“妨碍治安局办案,盖亚在上,我从没见过这样的情况!我们只是想把教堂弄干净!”
尸体每多留在教堂一秒都是亵渎,尤利尔想不通他们为什么考虑不到这点。这时最前面的一位绅士代表信徒们发言。他就站在他不远,声音低沉有力,饱含哀恸。
“教堂的事盖亚会理解,长官。任谁都清楚,鲍曼死有余辜。恶人死于教堂的圣像前,这正是女神给我们的警示。”
“看来你们拦在这里也是女神的旨意喽?”
“恶人下地狱有苏维莉耶操心,好人受冤死却不能听而不闻。女神不教我们破坏秩序,祂只要祂的信徒们替祂问个明白。”代表发言的绅士忽然提高音量。“我们想问:慈祥仁善的神父邓巴·菲尔丁,他因什么罪过而失去生命?”
“他无罪!”人群齐声高呼。
治安官在声浪前艰难站稳。“妈的,谁说他有罪?这根本——”
“既然他并无罪孽,与人和善,那为何惨遭谋杀?”这话像道霹雳,落在所有不知情的人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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