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找过加德纳,就该知道那东西是怎么来的。”
“我说的是另一张借条,在弗纳家的壁炉里用魔法还原出来的。”阿加莎注意到霍布森的脸色一下变得非常难看。“鲍曼也不会写字,可他竟然想出这样一个主意……只可能因为他见过你的借条‘样本’。”
“那又如何?”他的脸色变幻不定,最后停留在可怕的阴森。但他依然没有动作。“我不会承认你写的那些东西。”
“你早晚都得签。”
霍布森脸上明白写着:我不愿意,你能怎么样?
“你真以为我不知道你的打算?”
“我没什么可打算的。”犯人说,“我就要死了,在刑场被十字骑士的剑砍下脑袋。如果教会决定在忏悔日向女神展示他们的仁慈,也许会改成斧头。”
这样一刀断头的成功率大一些,他还挺在乎自己的处刑待遇。“约翰尼长官给你的认罪书你不签,因为他代表治安局。我帮你写的认罪书你也不签,因为不属实。”阿加莎把纸丢在地上,起身坐在桌子边缘。她居高临下地望着这名难缠的罪犯:“你既不愿意将功劳送给治安局,也不愿意被教会安上更多罪名——那么霍布森先生,你干嘛要来自首呢?”
“没准是为了正义。说实话,我再怎么该死,也好过你们这帮虚伪又狭隘的无耻之辈。”这家伙居然有了一种傲慢,好像他此刻在道德层面凌驾于争夺功劳的治安局和罗织罪名的教会之上。
“够了。”阿加莎让他闭嘴,“就算我给你一份翔实的认罪书,你也会找理由不签字。因为你根本不是来自首的——”
侦探女王眯起眼睛,灰色瞳孔中不是寻见真相的兴奋,而是自信冷静的超然。
霍布森不自觉朝后躲了一下,好像她的目光会咬人似的。此时此刻,他觉得自己像一片暴晒在阳光下的苔藓。
“你在拖延时间,所以想尽办法不配合。”
“那你就是在配合我。你以为我怕死?”犯人反问。
“对你这种罪大恶极的人来说,死反而不是可怕的。或许你害怕在死前受折磨。”
罪犯完放松了。“教会里都是些疯子。”他似乎坦诚了些,“如果可以的话,我宁愿今夜在地牢度过。”
“不被送到教会十字军手里。这是你最后的请求?”
他犹豫了一会儿。“我本来没资格请求什么。”看来他还清楚自己的所为有多邪恶,阿加莎心想。“不过,看在盖亚的份上,我来自首。”他第一次用真诚的口吻说话。一种昏暗的色彩渐渐从他脸上褪去,稠密的胡子也颤抖起来。“我来自首。”他强调着。“我真该死……死刑犯本不可能自首的……盖亚在上,我一心求死。”
阿加莎注视着他激动地红了眼眶,语无伦次地作出恳求。我曾千万次祈祷每一个犯罪者都有这样的时刻——并非因律法的强制性执行而受到惩罚,他们该有这样的时候——为了自己的良心而悔过,渴望偿赎罪恶。阿加莎·波洛不是个合格的巡警,因为她更愿意站在人性的立场上看待是非。倘若诸神在上,我只相信,怀着这种觉悟的罪犯才能在刑罚中真正得到救赎。
“收起你的表演吧,霍布森。”侦探女王站起身。“你根本不是来自首的。我不像你以前见过的任何人那么容易欺骗。我知道你的打算:在治安局的地牢里过夜。可你这么做不是因为悔过自新,而只是为了留在这里。你的自首是个借口,就像打架时弱势的一方总会抢先认错一样:比起承认错误,他们更想得到第三方的介入来中止愈发糟糕的局面。这是为什么呢?”
犯人的身都绷紧了。
“因为他们想得到保护。”
她颇为遗憾地叹息。“我们的人找不到你的踪迹,连你的同伙都不行——噢,是的,我们见过他了,还有那位可怜的威特克·夏佐警官——不过有人能找到。可见你对巡警的搜查做足了准备……但总有人是你做多少准备也藏不住瞒不过的。只要他找到你,事情就不大妙了。”阿加莎脑海中出现威特克在晚宴时看到的某个人物,那个杀害神父的凶手。还不能确定,她告诉自己。我需要更多可靠的证据。
但霍布森不需要证据,他很确定她推论的真假。“这完是胡说。”罪犯以阴鸷的嗓音强调。他身上的镣铐更频繁地闪动起来。
“你不是个聪明人,霍布森先生,你只是想法偏激,看待事物的角度与正常人有点不同。”阿加莎给他作出了宣判。“聪明人不会将尸体挂在教堂里来挑衅教会,就算这点很有必要,放干他的血来嫁祸于人也是愚蠢的行为。”她在长桌边绕了一圈。“你自作聪明,先生,本来我们还没这么容易发现你想隐藏的秘密。缺少对事物的认知太致命了,你简直把破绽送到了我们眼前。”
霍布森皱着眉,一言不发。
“为了应对他们,你绞尽脑汁想出一个法子。没错,我猜到了,而且不费吹灰之力。”波洛小姐没在意犯人的表情,她把握十足地说:“你打算寻求治安局的保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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