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认为我没必要知道这些,而且还要签保密契约,好像我会把秘密泄露给什么人似的。”其实她已经说漏嘴了,誓约之卷虽然只能判断对错,但根据回答推测真相对学徒来说早就不是难事了。“甚至没人让我泄密。你除外,尤利尔,可你是同伴。”
他当然不会说出去,否则早在圣城赞格威尔时,他就不必冒险欺骗代行者和夺走囚犯,无论哪一条,都会让他和他的伙伴们万劫不复。“同伴”就是我最大的秘密。
“没错,让我们互相保密罢。”林戈特姐妹是无星之夜的成员,这个事实无可置疑。她们会像黑骑士一样掌握他的把柄么?尤利尔不敢肯定。但希塔里安毕竟还是个小女孩,她很单纯,没必要反应过度。而且……尤利尔看着梦境中的虚幻人影,差点笑出来。盖亚在上,好像我真能下决心对她们做什么似的。
“我会记住的。”希塔里安遗憾地让步了。比起同龄人,她要懂事得多。尤利尔一眼就能看出林戈特姐妹曾是街头流浪儿,甚至不需询问。流浪儿如果不懂事,恐怕在四叶城也活不了多久。更别说她们还是无名者了。
她送他回到现实。
尤利尔睁开眼睛,云雾在夜空呈现淡淡的紫蓝色。这是白昼的讯号。北方的清晨比南方来得快,他估计了一下时间,发现莫尔图斯也就是黑城眼下也该天亮了,希塔里安却还能在梦中待上几小时。尤利尔一直沿用伊士曼的时间,看来林戈特姐妹也一样。
伊士曼的清晨可不是莫尔图斯的清晨。还好我没改变行程安排,尤利尔心想,他现在觉得林戈特姐妹或许不在布列斯了。她们多半在伊士曼,按照无星之夜宣称的那样,黑骑士毕竟是克洛伊塔的领主,他该在高塔的属国内。
你担心小偷么指环揶揄。学徒正将誓约之卷紧紧压在胸口。
他把羊皮卷收起来。“一个心血来潮的实验。”还好它没让他做噩梦。
忏悔录的确能够将持有者带入梦境,但尤利尔可不觉得这能解释他三番五次闯进莫尔图斯。他没见到乔伊,也没见到学派巫师,好歹他们也曾是圣典的持有者。凭什么忏悔录对我如此青睐?问题八成出在他自己身上。在离开微光森林之后,学徒已经知晓誓约之卷与忏悔录存在着某种微妙的联系。希塔里安第一次召唤时,尤利尔的誓约之卷在口袋里,这次他贴身携带,果然效果斐然。
什么实验索伦不明白。它不知道尤利尔刚刚在梦中进入莫尔图斯,还跟两个无名者孩子碰面,并给她们讲白夜骑士的故事。这一切都是危险,危险就在和平温馨的表象下。黑骑士警告过尤利尔别再回去,乔伊也警告他隐藏自己,结果他都没做到。我该和希塔里安说没有下一次,尤利尔心想,我干嘛答应她再回去呢?她不是将要被处刑的无辜囚犯,也不是急需拯救的街头孤儿,她和露丝生活在一个安定和平的地方,在恶魔领主的庇护之下。没必要接触她们,不是吗?
你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顺利地前进了两周后,他们终于遇到了难以避开的障碍。“我们得在今天穿过峡谷。”多尔顿指点着地图,“这附近没有穿梭站,因为对面就是微光森林。”
“冬青峡谷。”吟游诗人摸摸帽子上的羽毛,“这里是许多古老歌谣的发源地。人族与森林种族牢不可破的盟约曾在此订立,那真是辉煌的年代,高尚的人比比皆是,激昂慷慨的乐曲更是数不胜数。冒险者将征服神秘之地视作无上荣耀,简直难以想象!如今时代变了……也许我该考虑更换进行曲,兄弟们?干嘛不这样做呢?”
“请便,这方面你是专家。”暗夜精灵说,“但不管这座峡谷有过怎样的辉煌时刻,我们都得今天通过它。”
“确实,是时候了。我们非得越过它不可。”沙特点点头,但依然兴致高昂。“这里能够激发我的灵感。”他一脸虔诚,“一曲生命与荣耀的颂歌,你们将有幸成为首批欣赏它的听众,我简直迫不及待了。约克,听说你会吹风笛?我需要你帮忙伴奏。”
橙脸人敬谢不敏:“你会后悔的,沙特先生,我的水平还远没达到能为你伴奏的程度。”
“好吧,我自己来。这会让音乐的效果大打折扣。”诗人不大满意地用葡萄酒漱口。
“但愿你的作曲事业不要让行进速度大打折扣。”尤利尔听见多尔顿在嘀咕,他对着账单直皱眉头,想不通冒险者为什么会如此奢侈。
距离莫尼安托罗斯越近,队伍就越松散。他们和回形针佣兵都有责任。秩序压降爆发在即,尤利尔希望尽快赶到目的地,回形针佣兵们表示体谅,但他们再怎么加快脚步也没法跟上。这种差距在城市之间并不明显,可一旦出了城门,尤利尔就不得不放慢速度。
战争佣兵对待战马就像对待家人一样熟悉,但诗人和医师不算在内。他们压根不上战场,神秘职业也没带来相关技能,骑行是后天锻炼出来的本领。大多数凡人都是这样。可尤利尔、多尔顿和约克都是神秘生物,哪怕他们再怎么放缓脚步,凡人骑兵的速度和续行度还是差得太远了。“是坐骑的问题。”诗人还不肯承认,“你们要求马儿整日整夜的奔跑,实在太不人道了。”
天知道他们干嘛要跟代步的坐骑讲人道,尤利尔又不是不给它们时间休息吃饭。每个人都看得出来,恐怕真正难以接受行进速度的是沙特艾珀,连医师克莱娅女士都没他抱怨的次数多。他确实擅长奏乐,在人际交往和语言艺术方面也有一手,可这些东西在旅途中都不是必需的。倘若能把休息闲暇时的舒缓音乐换成行进时的毫不拖沓,尤利尔宁愿让自己休息得不那么好。
“难怪奥尔丁尼特先生把他打发离开。”西塔约克也开始抱怨,“拖着这家伙,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来旅游还是来冒险的了。”
“你应该庆幸。”多尔顿边给咒剑打磨边说,“冒险者可不都是在冒险,他们巴不得一路顺顺利利,什么意外都没发生。”他简直比约克更专业。“冬青峡谷对面就是微光森林,安通过的概率恐怕比沙特突然开窍还小。”
橙脸人哈了一声。“我可从没这么指望。倒霉事什么时候少过?保持心情愉快总好过苦大仇深,是的,我赞同沙特的看法。他也有说对的时候。”
“他没说错,但不巧我们就是去寻仇的。”尤利尔丢开刷子。坐骑温驯地伸过脑袋,任他抚摸脖子上的鬃毛。他当然不愿意苛待坐骑,但没办法,四条腿赶路比两条腿快。好在动物也是能感受到善意的。你总得忍受你的旅伴,谁让你挑了他们?“森林对面就是莫尼安托罗斯,我们快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