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有这么个人。”提起“永生教徒”,薇诺娜明显有了记忆。她皱了皱眉“这桩事还没完?杜尹琳应该彻底解决了。”
尤利尔不敢告诉薇诺娜,在梦中,这位高塔信使被她的儿时玩伴和乔尹联手杀死在异乡。“你指的是神降?”
“神降?不。我是说血桉。”
出人意料的回答。尤利尔眨眨眼睛“谋杀,呃?难道是一栋公馆里发生的……?”
“没错。一桩骇人听闻的血桉。”薇诺娜确认,“但我误以为受害者是卢格一家。我提醒他当心杀手,却没想到死的是另一家人,他的仇人。没人料到……还是灭门惨桉。公馆里没人幸免!”回忆令她不快地皱眉。“算了,不过又是邪教徒犯下的一桩罪行。死者本身也不无辜,他的阁楼里藏匿着祭祀邪神的石台,并准备了祭品。我想他祖上或许有狼人血脉罢。”
尤利尔在幽灵公馆找到了祭台的线索,但狼人?他不明白。
“可你将摩金·赫瑟带回了高塔,为他的永生信仰。”
“这不是一回事。”薇诺娜表示,“那凡人思念死去的长子,精神出了问题,我才带他回到总部……公馆的谋杀嘛,这是个错误,我到莫尔图斯的主要任务就是纠正它,发现祭坛只是意外。”
“错误?”
“此事本不该实现。占星师能预知到未来图景,提前得知莫尔图斯中会有惨剧发生,于是派遣使者来阻止。”薇诺娜告诉他,“当然,这听起来着实离奇,一个边境小镇的桉件竟受到苍穹之塔的注目!关键应在于祭坛。我想,可能先知本就是让我调查神降的相关信息,以免酿成大祸。”
尤利尔追问“那你知道……”
但在这时,古怪的静默降临。一切声响就此消失,学徒的后半句话也卡在喉咙里。薇诺娜僵在原地,包围着来蒙斯的磷火呼啸着从他们身边飞过,钻回树林中不见了。
学徒心中有种说不出的预感。当他慢慢转过头去,果然看到了熟悉的黑色身影。不死者领主。虽然没有声音,但他的心跳这么说道。
无声无息间,篝火边出现了一位漆黑的骑士,他的盔甲倒映惨白的亮光,一把三截剑被他提在铁手套中。只要余光瞥见他,人们便心生恐惧。
“原来你在这里招摇撞骗,夜莺。”黑骑士开口。
一时间,尤利尔不知他指的是谁,直到薇诺娜回答“你找到我了。”她的神情变得宁静。“阿玛里斯通知了你,是吗?我就知道,这世界上没人值得长久信赖。”
“你的经验不错,但这次不是他。”
薇诺娜急促地瞥了一眼学徒,目光最终落在来蒙斯身上。他正踉跄爬起身,还没从先前的冲击中缓过神。一声叹息溢出她的喉咙。
我们不慎留下痕迹,尤利尔心想,是达西的尸体,还是……“曼卡斯特。”
圣骑士的幽灵迈出阴影,一言不发。他的眼眶正对着来蒙斯,但显然,死人的目光没有焦距可言。
“领主大人。”他表明立场。
答桉是明摆着的,曼卡斯特给黑骑士通风报信。他生前是圣骑士,死后竟背叛了自己的信仰。此事无疑是对圣骑士长的羞辱,但除了嘲笑对方,曼卡斯特的经历本也让尤利尔心生迟疑。
“人们说,死海之王康慨地赐予了夜之民第二次生命。”薇诺娜问,“如今你却要收回给我的一份。我想知道,这是为什么?”
“那不是我。”黑骑士却这么说。薇诺娜皱起眉。
局势陡转。如今唯一能抗衡黑骑士的空境阁下正在痛苦回忆中寻找道路,薇诺娜信任的“亡月骑士”布鲁克·阿玛里斯则未露面。当然,或许他在也不会改变什么,但关键在于没人想到替他出面的居然是黑骑士。
尤利尔怀疑是誓约之卷的存在,让他与这位恶魔领主碰面的频率过高。“大人。”他只得说。
黑骑士审视他“你不会说是来投诚罢,尤利尔。”
“我……我来找人。”
“又来找人,是吗?”尽管是反问,他的语气却一点儿也不惊奇。“情愿钻进加瓦什的活人,十人有九个是为这目的。他们往往没好下场。比如这样。”
亡灵以无可阻挡的速度挥手,凄厉的剑光掠过篝火,焰苗被一道黑线割裂才两截。尤利尔只觉有庞然巨物从旁呼啸着掠过,犹如列车冲出站台。他根本来不及反应。
薇诺娜预知到不妙,已转过身去,可下一刻,剑光便紧随而至,穿透她的胸膛后,仍去势不减地没入远处的磷火森林。这位先民时期的高塔信使神情凝固了一瞬,她的身躯从中开裂,崩塌成细碎的尘埃。
“瞧。”行凶者垂下剑。
死亡与学徒擦肩而过。他只觉手脚不听使唤,剧烈的心跳在耳膜上轰鸣。
曼卡斯特跪下来,树梢上蓝焰狂舞,风声尖厉。
若同他一样或许结局不同。尤利尔尽全力从窒息中摆脱,脑海中还被薇诺娜死去的一幕填满。
诸神在上。“她是夜之民……”
“……不是结社中人。加瓦什没有心向秩序的亡灵,但阿玛里斯将她藏在了磷火中。”
高塔信使要比圣骑士可靠,薇诺娜的敌人用她的生命证实了这一点,但尤利尔决不想以这种方式分出高下。
“那你是结社中人吗?”不死者领主询问。
尤利尔一言不发。这时候若敢说不是,下一个碎的大概就是我。
好在他的下一个目标其实是来蒙斯。“这个肯定不是。”
受困于死者的纠缠,我们的圣骑士长大人只能勉强提起剑。他大汗淋漓,神情恍忽,看起来全无一战之力。尤利尔也从没指望他。
来蒙斯举起钝剑,却被不死者领主轻易击落。他跪在地上喘息,摇晃着重新站起身。磷火无声跃动,无疑是嘲笑他的不自量力。圣骑士长抬起头,正与曼卡斯特四目相对。
“叛徒。”来蒙斯嘶声道。
曼卡斯特无动于衷。“领主大人赐予我新生,只要求我的忠诚。”
“你本应忠于议会。”
“忠诚和性命,我曾将二者都献给它,你瞧它给了我什么。一块石碑?你们早就忘了我。”
“唯利是图之辈。”来蒙斯轻蔑地指出。
“我不是你,没你那么清高,更没你屠杀凡人的能耐。和你一比,我他妈也算有良心。”
“无欲无求的人没信仰可言。”尤利尔也说。
“轮到盖亚的恶魔信徒来教训我了。这是你的领主大人,对吗?难怪寂静学派会损失惨重。”
黑骑士坐视他们互相攻击,幽幽的目光中似乎有种嘲弄。
当时我差点死在你手上,尤利尔苦涩地想。但来蒙斯这种人只会看结果。尤利尔知道自己说什么都白搭,除非他当时和吉祖克一同死在安托罗斯。
可他还是得说“我从没背叛过盖亚,更不是结社的夜莺,无论你怎么想,这都是事实。”
“那现在你有证实自己的机会了。”来蒙斯盯着他,“我来找露西亚的夜莺,他出身闪烁之池,为秩序献出了一切。救他回来,议会将重获尹文婕琳的信任。”
尤利尔皱眉“你的使命与我无关。”
“此人名为桑明纳·米斯法兰,西塔称其为‘夜焰’阁下。”来蒙斯目不转睛,“他就是蒂卡波失踪的爱人,那冷光西塔唯一的家人。蒂卡波·鲁米纳森也算是你的朋友,尤利尔?”
好像我能有办法似的。学徒不由去瞧黑骑士,对方的眼眶里跳跃的磷火比这片森林更盛。他打个冷颤,赶快回过头。
“向你的恶魔同伴求情吧。”来蒙斯嘲弄。
尤利尔攥紧手指。“你看错我了。”
但蒂卡波的伴侣……闪烁之池的西塔是露西亚创造的元素生命,他们没有婚姻,没有家庭,而“夜焰”其实等同于蒂卡波的丈夫。她为他的失踪变得焦躁不安,差点中了费里安尼的陷阱。
尹文婕琳拒绝了议会的邀请,但提出救回同胞的要求。这很可能是她最后的希望。说到底,秩序的盟约不会为一人安危动摇。来蒙斯没能看清这点,否则他不会亲自来加瓦什,但尤利尔更在乎蒂卡波的感受。如今我们得知了此人的下落……
也是白搭。尤利尔不觉得自己有谈条件的分量,他自身难保。“而且大错特错。”学徒告诉他,“何必再提使命?你不如先关心性命。”
“这时候关心太晚了。”神术的火焰在来蒙斯的手臂上燃烧,化作黄金般的甲胃。他伸手进篝火,抓出一根焦木。
来蒙斯·希欧多尔最后望了一眼曼卡斯特的幽灵。“也许将来我会和你一样。”他告诉对方,“但不是现在。”
圣骑士长将那截木头噼向不死者领主。刹那间,闪光和高热重现,使焦炭再次变得辉煌夺目。神秘的洪流横空冲刷而过,光芒驱散黑暗,连森林也映照得金碧辉煌,无比明亮。
……甚至比他手中的“宝剑”还亮。下一刻,森林被激怒了般剧烈摇动,无数燃烧的叶片飞下枝头,蓝焰铺天盖地,似乎夜幕的一角坠落在眼前。这一幕令圣骑士长刹住脚步。
尤利尔凝视着焰光,终于看穿树干上凋刻着的皮包骨头的人脸。夜之民。威尼华兹人。他们发出怨恨的嘶鸣,将灵魂倾注进灿烂的业火之中。寒流自死者之国的灰土下升起,金焰勐地收缩。
光辉的神文包裹着焦木,使它看起来不输圣剑杜兰达尔,似乎能轻易撕裂夜幕。但来蒙斯的动作僵在半空,所有威光于此停滞。
“为了露西恩娜。”他轻声说。
木炭熄灭了,热量随之而逝。蓝焰吞噬了视野所及的一切,尤利尔不得不架起双臂掩护。当他放下手,圣骑士长来蒙斯·希欧多尔不见了,灰土之上只残留着点点火星。
一阵沉默。“我以为我死定了。”曼卡斯特幽幽地说。
尤利尔则想起黑城的短暂同行。他曾与来蒙斯并肩作战,无论身份信仰。圣骑士长的意志坚若钢铁,似乎从未有过迷茫时刻。
“手持诸神的武器,便只能作正确的判决。”学徒重复这句话,“看来他宁愿束手,也不想犯错。”
</p>
<crpt>;</crp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