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只是搞不懂。」渡鸦团的爵士嚷嚷,「为啥你老是说些怪话。咱们是比血脉更亲密的同胞,即便出身神秘支点又有什么?」
「出身往往意味着一生的隔阂,爵士。你不也这么想,才会去给骑士当侍从么?」
「就算我只是凡人,那也是同胞。」他理直气壮地说。
「是吗?」夜焰冷不丁开口,「若给你机会,抛开无名者的火种回到秩序之地去,你愿不愿意?」
爵士一耸肩。「我只是说说。」
「他十分乐意。」尤利尔替他说完。渡鸦团的爵士大人没话反驳,只得郁闷地躺在椅子上。「做个正常人,没有火刑之忧,谁不乐意呢?」
「火乃光明之源。」西塔说。
「于你而言。你看起来不怕火。」瑞恩摸摸下巴。这动作不雅观也不高贵,但折腾到如此地步,他也早不在乎了。「结社里什么人都有,但我在渡鸦团干了这么久,也没怎么见过西塔。」
是啊,再说下去,你很快就会意识到咱们这位罕见的同胞的身份。我们有乐子瞧了。尤利尔心想。「夜焰」不在乎瑞恩的想法,对此毫无表示,他也无法因此指责。不论如何,拜恩渡鸦团的小头目和来自「闪烁之池」的夜莺,二者身份、目的、思维均差异极大,根本没有共同话题可谈。而我好像他们的缓冲地带,至今分不清属于那边。
就在这时,尤利尔听见细小的声音。风声,话语,脚步,或者根本就是错觉。今夜我们碰到的怪事业已够多。
到南方……
幻觉往往预示着他的精力不济。自潜入地牢以来,尤利尔使用灵视的次数连高环神秘度也难以负担。我真是擅长试探自己的极限。
「有人闯进了王宫。」夜焰忽然说,「从圣门。」
「多少人?」
米斯法兰瞧他一眼「几十人。许多是我眼熟的面孔。」
「他得逞了。」
「恐怕是这样。」西塔叹息一声,「我还真想瞧不死者领主怎么对付这群人,他们手无寸铁,却心怀利刃。」
「难题。」尤利尔评论。站在盖亚修道院的门前时,他对修女们满怀怨恨,却不知如何发泄。时至今日,解救了那些女孩之后,这种情感仍会在梦中将他惊醒。「但难不住他太久。我想黑骑士掌控拜恩至今,应有其道理。你最多能看到多远,阁下?」
「若在从前,拜恩城里有光的地方便有我的眼睛。」
「让我们现实一点儿。」学徒虽能用神术帮助他,但不会这么做。米斯法兰是蒂卡波的爱人不假,可他身为秩序派到结社的夜莺,对事物有自己的看法,显然不会听尤利尔的安排。也许他正对高塔信使出现在结社总部,还与恶魔称兄道弟这桩事好奇得很呢。
「眼下仅限王宫。但你也知道,不死者领主回到王宫后,我不可能再随意旁观。我藏还来不及。」夜焰一耸肩,「就算全盛时期,我也不是他的对手,否则就不会沦落到这地步啦。」…
「这很难意识到吗?」瑞恩一无所知地滴咕。
难得你讽刺到位,尤利尔心想。「等王宫的魔法解除,我们立刻就走。」他决定。
米斯法兰问「你不想找找国王的下落,尤利尔?」
「噢,虽然他出现对结社而言是好事,但对我个人来说,我担心他没你这么通情达理。」国王可能远比黑骑士危险。尤利尔与后者打过交道,已是多次险死还生。
「假如逃出生天,我会记得你的帮助,尤利尔。一次。无论立场。一次。我绝不会忘。」「夜焰」米斯法兰·桑明纳郑重地承诺。
其实我希望你忘得干干净净。尤利尔苦涩地想。最好别把「高塔信使」和
「秘密结社」联系在一起,彻底忘掉。想到自己未来难免有回去布鲁姆诺特的一天,他就觉得头皮发麻。
但要他装聋作哑地留在拜恩,尤利尔根本做不到。
「只要没人问,我也会替你保守秘密。」夜焰继续说。
这倒是惊喜。学徒勉强微笑「足够了,在幻觉中我才敢这么想象呢。我感激你,阁下。」
夜焰似乎说了什么,但他的声音太小,比无处不在的幻觉更微弱,细如一阵微风。尤利尔不禁皱眉。
……魔鬼的阴谋……
我反对不敬……旗帜,我……
……荣誉乃美德之……
他终于发觉誓约之卷在发热,奇异的力量自掌心流便全身,带来抚慰。怎么回事?尤利尔不明白。
「恩斯潘会给我加薪。」瑞恩说,他似乎打定主意要与前恶魔领主、现恶魔猎手搭上话。「我总不能白替他卖命,是不?亲兄弟也得明算账……」他喋喋不休。
……为信条……女神……
誓言。尤利尔意识到。我听见某人在念羊皮卷上的誓言。但会是谁呢?
……我于此立誓,三神,噢,好吧,诸神见证……万族万国,秩序同盟……
「奥格勒瑟尔怎样了?」夜焰的声音传来,「他们彻底毁了她?」
这是我的责任,我的重担,我仅有的人生的意义……
声音逐渐清晰。
这是注定的黎明,来自我,来自我的骑士们,我忠诚的、伟大的伙伴们。胜利就在前方,我发誓会将它献给秩序,献给于牺牲中流血的同盟,这是他们应得的……哪怕此时此刻,盖亚真能听见我的话,我还是会这么说。
热量在鼓动,伴随着阵阵嗡鸣。尤利尔闭上眼睛,忽然失去了重力感,意识在漂浮。他听到那个人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用充满自信的口吻宣誓着胜利,仿佛这不是战前宣言,而是战后结局。这份强烈的热情感染了他,学徒浑身发热,心脏在胸膛中蹦跳,似乎要撞破血肉、镶嵌进骨骼。
这是黎明之战时的「胜利者」的声音。尤利尔意识到。这是维隆卡的声音。英雄的声音。我在做梦?他开始奋力挣扎,试图回到现实。…
就在这时,一只手穿过肋侧,牢牢扶住他。「不能在这里待下去。」瑞恩冲「夜焰」叫道,「他好像生病了。」
「是使用神秘物品的后遗症。」夜焰解释,「他付出的代价就是如此,让他歇一会儿吧。安静。」
尤利尔却不得安宁。耳边的低语逐渐说起一些琐事,仿佛是两人在交谈。告诉海伦,告诉我的女儿,我会把胜利带给他们。告诉她们,麦克,她们也是你的亲人。
没关系,让它记录下来好了……上次我把佛金伯爵灌得烂醉,他老婆替我解腰带,我的脸都比她红。她是你表姐还是表妹?
饶了我吧,学徒想尖叫。没必要用誓约之卷记录下流笑话。「胜利者」不拘小节,他在梦境中已经领教过了,不晓得羊皮卷为什么忽然开始复述。也许是高环后,副作用也进行了升级?
……这是诸神的遗留之物,我说不上它有何效力,也许只是单纯的记录我的话。没什么用。若我死去,后人不会在秩序的疆域找到它。当然,更可能是我带着温瑟斯庞的龙皮回来,给法尔妮一双新手套,遮住指甲,希望下次她解扣子会利索一点……
「安静。」夜焰说,「你这小子怎么回事?拜恩人,这辈子没踏出过城门一步?我看也是。你们这些生在好地方的小混球,什么也不懂,只知道给人添乱。」
瑞恩当即反驳,话语含湖不清。尤利尔听得见他的大嗓门,但无法理解语句。他忽然察觉,是脑海中的杂音附带着奇异的
神秘,导致钻进耳中的话语被阻拦过筛了一遍。我似乎在用火种聆听。
「布伦肯和他的同党都是拜恩人。」米斯法兰的声音也渐渐模湖,「我敢说领主们不会支持他,一个都不会,噢,除了我。」
「但这一招却是抓住了结社的命脉——没有这帮傻瓜在,城内会乱上三倍。自诩贵族的家族有许多私人卫队,数量还不少!圣门开放是迟早的事。黑骑士不可能将所有人困在这里。我的单间太小了。等王宫不再封闭……」
就是我们离开的时候。尤利尔心想,但不敢肯定会这么顺利。都说死人没心肠,也许他会把求见国王的拜恩贵族杀个一干二净,再来瓮中捉鳖。无论如何,此行都有极大风险,早知道我们就回密道等待……
直到最后,连「胜利者」的誓词都已含混。他的幻听愈发严重,脑海中回荡着不成语句的音节。
朝南走
到这里来
尤利尔不禁望向四周。身在建筑之中,很难分辨方向。夜幕使听力占据了大半知觉,无论神像、长凳和讲台,都只有浅浅的轮廓,镶金丝的披风从诺恩手中垂下,流苏笔直地静止着。
他忽然注意到披风下的阴影。一座石台。我见过它。
「那是什么?」学徒脱口而出,心里隐约有了答桉。…
夜焰闻言,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空气振动着传播他的回答,然而尤利尔什么也听不见。就神情而言,米斯法兰大约不觉得那里有问题。
瑞恩爵士的口型在说「没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