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峙儿,你说呢?”</p>
皇帝的问询打断了魏峙的思绪,回神他才惊觉自己已经离开了华盖之下,原来他竟情不自禁地朝着那个小宫女走出了几步。</p>
魏峙定了定心神,闭了闭眼忍住心中钝痛,回首轻笑,得体回答:“皇叔所言甚是。”</p>
这一笑如春风出绽,少年眉眼间尽是少年得志的意气风发。</p>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在住持的陪同下进了寺庙,在寺外恭候的人群也逐渐散去。</p>
夏竹悦的心都要蹦出嗓子眼儿了,眼见逃过一劫,她赶紧随着人流上了内务府的骡车,回到了城里。</p>
在家里又平安无事地度过了好几日,她才彻底安下心来。</p>
他,终是没认出她来。</p>
她很是庆幸,也许日子久了,兴许他便真的能够忘记她,能够放过她了。</p>
她正在小院儿里浆洗衣裳,春儿拎着个小纸包推门进来了。</p>
春儿嘟着嘴,似乎有些气呼呼的,把小纸包撂在桌上,往凳子上一坐也不说话。</p>
夏竹悦笑笑,做着手里的活计同她搭话,“怎么了,谁又惹恼你了?”</p>
春儿冷哼一声,“还不是小玲那个小浪蹄子,分明是你顶替她去护国寺扫洒的,她却占了你的好处。”</p>
“什么好处?”</p>
“前日南平王府派人去内务府寻人,指名要见扫洒护国寺那日第二排第七个小宫女。我在心里算了算,可不就是小竹你嘛。”</p>
浆洗衣物的素手僵在半空,浑身升起一阵寒意,夏竹悦轻声问着:“然后呢?”</p>
“然后?”</p>
春儿嗤笑一声,撇了撇嘴,“然后小玲那小蹄子,也不知是怕顶包穿帮还是想攀高枝儿,非说那日是她。”</p>
暖意渐渐回流回来,夏竹悦继续搓洗了手中的广袖,“怕穿帮被责罚也是有的。”</p>
“得了吧,听说她被南平王世子收为近身侍女啦,真是天上掉下大馅儿饼了。”</p>
夏竹悦垂首笑笑,没做声。</p>
“哎!”</p>
春儿起身轻推了她一下,有些埋怨:“你说说,这本该是你的好事儿啊,那劳什子世子肯定相中的是你。”</p>
“人各有命。”</p>
“什么人各有命啊,那小玲姿色平平,惯会偷奸耍滑,十两银钱的活儿包给你就给你一两银钱,这种人,却成了大侍女去伺候贵人了。”</p>
春儿叹息一声:“倒是你,生的月貌花容的,还识字儿会念诗的,却同我们这些穷丫头们住在这辟巷里。”</p>
夏竹悦拧好衣物准备抱去漂洗,笑着安慰春儿:“什么大侍女小丫头的,谁又比谁高贵呢。”</p>
她抬头看了看这狭小的四方天,由衷叹言:“这里挺好的,让我觉得很踏实。”</p>
“唉,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p>
春儿指指桌上的小纸包,“这是周婶子的药,我爹刚给配的,劳烦你给她送衣服的时候顺便带过去吧。”</p>
送走了春儿,夏竹悦漂洗好衣物,撑在竹篙上又晾晒了大半日,晒得又干爽又清香,这才细细叠好拿布包袱包上,拎起桌上的小纸包,趁着天色还不算晚,匆匆往东城去了。</p>
街市上车水马龙,渐有摊贩开始临街搭棚设摊准备夜市,看着满目的俗世烟火,夏竹悦才能够真切地感觉到,自己还活着。</p>
她已经从那里逃出来快一年了,她选择避居京城,大隐隐于世,在这里的每一天都仿佛是偷来的一般,令她渴望能够再多一天,再多一天。</p>
“悦儿!”</p>
一声呼唤令她背脊一僵,炎炎酷夏恍若置身数九寒天。</p>
“月儿!再乱跑仔细爹找不着你了!”</p>
一个男子几步抢上前来捉起一个嬉闹的小糯团子,男子爱怜地轻抚小团子的头顶宠溺哄着:“月儿乖,爹爹给你买糖葫芦好吗?”</p>
夏竹悦望着眼前的温情一幕,不禁酸了眼眶,爹爹,她也曾有一个这般宠她的爹爹啊,可如今,却连见上一面也不能了。</p>
她吸了吸鼻子,打起精神加快了脚步朝周婶家走去,再过三个街口便到了。</p>
转过最后一个街口,远远看见了周婶在门口张望,夏竹悦小跑了起来。</p>
忽然一阵喧哗,行人摊贩纷纷靠边避让,几匹骏马当街飞驰而来,夏竹悦避让不及,被行人撞倒在地,包袱散落了一地。</p>
她抬眸怒视当街纵马之人,却惊见那人,正是魏峙。</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