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桌子是摆在廊庑底,园子里金桂紫菊丹枫交衬着,又有几笼子莺鸟,这样的景致在高门望族看来虽说寻常,刘氏那几位旧邻里却难免觉得新奇,又看呈上来的,一看就价值不菲的茶盏,盛着乳白的茶汤,这才是真正的点茶,跟她们日常喝的茶水大不一样,而那几样糕点零嚼,更加是引人垂涎。
还真算是开了眼界。
刘氏光看几人的神情,虚荣心被填饱了,但还是忍不住显摆,她抬着一只手,扶了扶发髻上的金钗,却反而让眉眼晃个不停:“我跟你们说,真正的贵族,是从来不会去茶肆酒肆这样的地方吃喝的,像这样的香药铺,备的茶水吃食才是绝佳的,普通人可没有这样的体面受此招待,一年间总得要在铺子里花销上数十万钱才享这样的礼遇。”
小伙计:……
樊楼沈厨可都在这条街,这位娘子的牛皮可吹大了吧?!往里头看看去,哪个人不比你要尊贵?
再说一年花销几十万钱……
呵呵呵,娘子要真有这样的手笔,掌柜怎会连面都不露?
“哎,你要干什么?”刘氏忽然喊了一声。
原本想做东道的少妇,捧着茶碗呆住了。
要干什么?当然是渴得受不了想喝口茶汤呗。
“你的嘴唇碰过的茶盏,日后我还能用?说了我是带你们来开眼长见识的,可不是真让你们来这样的地方吃吃喝喝,都这些回了,你们可见我跟你们吃喝过?”刘氏终于是把手从自己的金钗上放下来,又去转手腕上那只金镶玉镯:“我过去就提点过你们,人得往高处走,别只抱着小家子的短见,嫁给穷苦布衣,现在你们可没服气了?我来得这样的地方,你们却连来都来不得,便是今天沾了我的光进来看一看,这些盏箸你们可是碰不得的。”
小伙计都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富贵人物他见多了,还真没见过这号……怕不是脑子不好吧,被磕伤过淤血没消尽?
小伙计身为雇工,其实也是个贫苦布衣,未免同情另几个老实巴交的妇人,平白无故被个蠢妇羞辱,有几个臭钱了不起么?
正在这时,小伙计就见掌柜亲自引着另一位客人往后园子来。
哟!客人身后的妇人不是湘王府的白妪么?这位客人是谁?!
芳期还是第一回来幽绝坊香药铺,不过因为这间铺子的东家和帽子陈要好,湘王府屡常采办香药也会来此,她今日本是“盯梢”着刘氏尾随过来,也早想好了一番说辞,现下往这边廊庑底坐了,就跟掌柜讲明来意:“我有一好友,去了福建,我打算着配上几种合香送去给她,需要好些种类的原香呢,要求更比普通的要纯正,只好自己来挑配,需得耗上一阵,有劳掌柜一样样地呈来我先品验香息。”
掌柜当然不会觉得麻烦,还夸赞:“王妃是行家,知道品香不能急躁,越是味息纯正的原香,香息越是浓郁持久,一样品完,至少得等一刻过后才能品另一样。”
见那小伙计居然还没打发好小主顾,赶紧地招招手,意思是让小伙计跑腿先呈上茶汤糕点来。
芳期就顺理成章往那边望了一望。
就问小伙计:“坐那边的有我一个熟人,我知道她性情颇跋扈,狂妄霸道得很,是不是给你受了气?你不用怕她,要是被欺辱了,跟我直讲,我替你出气。”
白妪本是认得这小伙计的,此时也笑道:“这是我家王妃,最好打抱不平,那边的刘氏之前就因挑衅王妃而被教训过几回,要是她还不知悔改,王妃是饶不过她的。”
果然是大名鼎鼎的湘王妃啊?!
小伙计受过白妪不少打赏,对待白妪本就敬重,却也不会胡编乱造中伤刘氏,只如实说了他并没有受辱,受辱的反而是跟刘氏一块坐着的几位妇人。
芳期就猜到刘氏没有不忘贫贱之交的美德,今日约着几个旧邻里逛御街就是为了显摆,既要显摆,难免会耍威风,没想到的是威风不冲店家小伙计耍,却耍在了同行之人的头上。
也罢了,横竖不妨碍她找碴挑衅。
芳期先给了小伙计赏钱:“我会在此耽搁一阵儿,有劳小哥准备些茶水糕点来,再有劳掌柜跟我过去和故人叙叙旧可好?”
湘王妃找碴的意图过于明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