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来芳期对晋王妃的出家,颇有几分诧异。
晋王追求的是长生,偏偏求得了个短寿暴亡,晋王妃年纪轻轻其实早就如同在守活寡,芳期以为她会埋怨晋王,怨屋及乌,应当对道教也没什么好感,怎会突然就请旨出家了呢?
她问晏迟,晏迟一摊手,这件事情不是他使的坏,他早就不关注晋王的遗孀了。
还是龚夫人,她与晋王妃竟很是谈得来,把晋王妃因何出家的事原原本本说给了芳期。
晋王妃本就有如槁木死灰,对于人生再无别的渴求,晋王过世之后,彻底绝望了,在家中居丧,郁苦一日胜复一日,结果就病重了,她无子无女,父母高堂也已过世,兄长和姐妹都在外州,身边没一个亲人,可毕竟年轻,还不想死,请医延药却也不曾让病情有些点起色,好在是从前晋王因为修仙,结识了不少道士,有一个道士的同门师妹,那女冠学的是道医一门,为师兄所托,替晋王妃诊病。
教给了她一门吐纳之术,配合针炙汤药,总算是让晋王妃没了性命之忧。
这吐纳之术不能长生,和修内丹的术法大不相同,长期修炼却有静心健体的效果,不过要是心中浮躁也难以修成,正好晋王妃心如死灰,倒是没有那么多的杂念,坚持了一段时间,当然也是因为女冠开导有方,晋王妃竟比从前看开了许多,郁苦之情消散,竟生远遁红尘之志。
而在司马芸及羿栩看来,其实也担心晋王妃会提出为晋王过继子嗣,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巴不得晋王妃出家修道去。
趁机,连晋王妃的名位也剥夺了,只赐了她一个道号。
芳期听龚夫人一番话,倒觉得感慨,心想晋王迷恋长生,不曾修得,想不到被他害得受活寡的晋王妃却有这运数,哪怕不能修得羽化飞升,应当会得长寿,关键是林泉之妙,其实远胜于高墙囚笼,晋王妃得以洒脱自在,想来也不再如槁木死灰了。
做为唯一赴礼的亲王妃,芳期依然不受太后待见,不过却被陈皇后“宠爱”,这晚上她的住处挨着陈皇后,因为晏迟要陪着天子款待各国来使,陈皇后就约了芳期一同宵夜。
婵儿满了周岁,芳期就不再亲自哺乳,她现在又能喝酒了。
陈皇后不胜酒量,其实喝的也是极其清淡的花酿,三盏下去后还有些多了,话比寻常更多。
“我们心里都清楚,淮王杜其实是没有谋反的,是为太后陷构,不仅我们清楚,许多臣子其实也心知肚明。”
芳期:……
皇后可以不自称臣子,但她什么时候能和皇后“平起平坐”成为“我们”区别于臣子了?
只是在座无外人,芳期也懒得作态纠正。
“今日我的阿母,就听见了不少官眷暗下议论,称真没想到先帝本是子嗣丰足的,到头来,除了官家之外,就只余洛王还在世了,偏偏洛王无嗣,唉,皇族子嗣不丰,确然并非国祚之幸啊。
可这言外之意,其实都在暗示要是洛王有子嗣,况怕早就不是洛王了,说起来也真有趣,要是连洛王都不是洛王了,大卫唯二的亲王,就是湘王这异姓王以及汴王这先太孙了。”陈皇后摇着头。
皇后真是个好人。
羿栩这皇帝自己都不心疼手足,恨不得他的死鬼老爹只生下他一根独苗,皇后却惋惜皇族子孙凋零,是不利于社稷国祚的事,如若司马芸是陈皇后这样的性情,想来晏大王的复仇大计不会如此顺利了。
“圣人是在担心太子殿下吧?”
“能不让我担心么?太后是绝不会放过安儿的,所以我才硬是让薛娘称病,让她留在宫里照顾安儿,我心里也明白,故淮王是心向官家的,更是希望兴国公府能权倾天下,他被陷构枉杀,于湘王是有利的,只是想到会牵连安儿,我就不希望故淮王背负着这样的冤屈。
哪怕是有湘王力保,安儿能够保住储位,日后克承大统,说到底除了湘王之外,他仍需要叔父宗室的辅佐,可现如今,眼看着连安儿唯一在世的皇叔也有了异心,早晚也落不着好,虽说还有汴王在,恐怕太后也放不过他……三娘,我不是信不过湘王,你可千万别误解我是想利用宗室掣肘湘王府,可安儿若有更多的亲族全力辅佐,对他毕竟才更加有益。”
“圣人要真是猜忌湘王府,今日必不会说这些话了。”芳期笑道。
陈皇后叹一口气:“你是明白人,必能知晓我的心意,我从来都有自知之明,懂得无论是我,还是我的父族,其实都无能力匡复社稷,今后的朝堂,还得依赖湘王以及徐公、覃公等族的子弟支撑,只是有一些事,安儿是无法跟臣子商量的,这就需要亲族,需要手足替他排遣,洛王怕是指望不上了,我只盼着汴王能侥幸脱身于这场阖墙之乱,如此安儿将来还不会真成为个孤家寡人。”
芳期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