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逊这家主亲自站在角门里,听着自家门仆打发马家人的一长篇话——
“马衙内就别为难小人了,老夫人听闻洛阳王氏犯了事,惊恐得昏厥过去,虽说主翁早有提防,请好了郎中候着,及时施针,让老夫人清醒过来,但马衙内也知道老夫人上了岁数,着实受不住这番打击,马衙内着急,想求老夫人替马娘子想法子,可老夫人有什么办法呢?
那洛阳王氏的家主,和逆犯勾结,楚心积虑要将湘王和湘王妃置之死地,这事马娘子确有参与,主翁怎能再替马娘子开脱?马衙内也休说亲族之间见死不救这种话,真要是亲族,又怎会中伤陷害?马衙内还是快些请吧,要再纠缠不休,激怒了主翁,主翁可就去报官了,讲马家要逼得太师府附逆,这可不是太师府要落井下石。”
覃逊确信这门仆已经足够打发不速之客,才转身,却见长孙覃泽,不知何时已站在了身后。
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他摆摆手,闷头往风墅走,等坐下来喝了一口放得半温的茶,才道:“说吧。”
“翁翁尚还瞒着太婆昨晚的事,但……瞒得了一时,瞒不住一世。”
“一世?”覃逊叹了声长气:“能瞒住三日都算不错了。”
原来,王老夫人并没有昏厥,有的人上了岁数睡眠骤减,可王老夫人反而比年轻时还要嗜睡了,她睡得晚起得也晚,覃逊又下了封口令,王老夫人纵便是知道昇安塔已经焚毁,却不知昨晚那场天翻地覆的变化,更不晓得不仅王烁已经入狱,洛阳王氏连马氏这样的女眷,都被围禁在了宅邸。
“别看你太婆这两、三月,似乎心情舒畅,其实走动得略多一些,突然就觉疲累无力,相伴的还有头晕目眩的症状,这二日以来才睡醒不久,就哈欠不断,还有睡时遗涎,突然鼻中出血的症状,你也略通些医理,当知这不是好事。
我让郎中配了几剂药,诓她服下,等这些症状略有好转了,再缓缓告诉她最好,所以为免三娘来道平安,看望她新生的小侄儿,你和孙妇先带着豫儿往湘王府去让她这姑母瞧个够吧,还有这段时间也千万别让二娘这不省事的丫头来家里激怒你太婆了。”
覃逊一番叮嘱,才回冠春园,只见他的那位老妻正眉飞色舞跟一个仆妇说着什么,他放轻脚步过去,站在凉亭边上,听了个仔细。
“昨晚昇安塔莫名其妙起火,必定就是晏迟残党尚不死心还在作徒劳的挣扎,无非又想利用装神弄鬼那套说辞博得一线生机,他当那些愚民好糊弄,官家也这么容易糊弄呢,天火?哪来的天火?昨晚没劈雳没响雷的连滴雨都没下,这天火从哪里来?他说是天火就天火了?官家有的是办法坐实是有人纵火焚毁宝塔。
晏迟和覃芳期这回是死定了,就连覃芳舒,苟延喘残的日子也到了头,我只烦心覃芳期生的那孽障……一个才满周岁的丫头,官家为了显大度是不会处杀的,这孽障还不像祥佳,毕竟是皇族的血脉,祥佳至多是被软禁在内狱不至于沦落为官妓。
覃芳期到底是覃氏女,她生的那孽障若成了官妓,我们脸面上也不好看,莫不如我去向大娘娘求个恩典吧,让那孽障先由我们家领回,过上一年半载的就让她夭折了干净。”
覃逊听得直蹙眉。
真不知道他的这位老妻,怎么岁数越大心肠越狠,想起从前……刁蛮归刁蛮,妒悍也是真妒悍,可远没到把人命当草芥的地步,那时候,怀宗一朝,皇帝因听信奸谗,处杀了昆仑伯,昆伦伯和洛阳王氏没有丝毫干系,但老妻听闻昆仑伯的女儿没为官奴后,惨死于内廷的事,尚还悲叹同情。
现在呢?哪怕是再恨三娘,何至于连婵儿这么个小儿都不放过?
覃逊现在不想和王老夫人交谈了。
他冲仆妇摆摆手,又放轻脚步离开,至风墅自己跟自己手谈,等晚间,覃牧下衙,覃逊才听说了天子这回飞快做出的决断。
“没有降罪太后,只是诏告文武百官,太后因心中懊悔,发誓今后再不预政,从此慈宁宫也不会再召见诸多外命妇。”
这就是把太后给软禁在慈宁宫里了。
“兴国公虽未附逆,却犯失察之责,被罢黜相位,贬为临安府尹,却不执临安府事,由葛少尹管理临安府治事务。”
这是给了司马权一线起复的机会。
“司马极处死,其长子亦判斩决,此一系其余儿郎年满十五尽皆流配充军,未满十五者,充为官奴。”
连对司马家的人都是如此重惩,洛王标及其党徒的下场可想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