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景福全听闻“砰”地一声拍案,他的心里狠狠一跳,但激生的却是无尽的期望——要若是官家迁怒晏迟,即便九皇子最终不治,也会怪罪于晏迟,那么冯莱和冯昭仪就都有一线生机,而关于简永嘉背叛招供的那件罪行,因为是未遂,齐家小儿安然无事,反而是九皇子在劫难逃,相信向参知和齐司谏也不敢在这时紧揪着冯莱不放,只要保住了冯昭仪,她毕竟还年轻,大有机会再度诞育龙嗣。
羿承钧的确拍案而起,他的性情本不是急怒易躁,但这会儿也是怎么都无法维持平和了,化悲痛为怒火,竟一脚就踹翻了桌子边上设着的花几,负手徘徊了几步,伸手就指着景福全:“去!把冯氏给朕拎回她的淑祥阁,警告她不得出阁一步!”
景福全万万不料天子这时的怒火竟然仍是冲冯昭仪的头上发泄,一时间也是呆怔。
天子又再徘徊,愤愤说道:“无端早提醒朕,冯氏败运行殃,再不收敛言行便有血光之灾,朕也告诫她必须谨言慎行,但凡她听进耳里,也不会再串通冯莱这罪徒行恶!可怜九郎,无端端受生母祸及,冯莱兄妹,该当千刀万剐之刑!”
景福全一听这话,哪里还敢中伤晏迟,便连周皇后都是暗暗心惊,没想到天子对晏迟的宠信竟然达到了如此地步,九皇子垂危,天子却已然将冯莱和冯氏定罪!
周皇后也只有长长叹一声气。
她想到兄长的建议,说服她考虑着让晏迟尚主,起初却被她毫不犹豫拒绝了。
她有两个女儿,长女柔佳已经嫁人,尚有幼娘柔淑待嫁闺阁,晏迟的性情要不是这么冷傲,周皇后倒也愿意让柔淑下降,但晏迟仗着有官家宠幸,目中无人的态度让周皇后十分担心,生怕娇生惯养的女儿日后受夫郎怠慢委屈,天家这个皇父不闻不问,她虽为中宫,怕也降服不住晏迟。
周皇后是慈母心肠,虽也没死心让自己收养的八皇子夺储,但相比起八皇子,柔淑公主毕竟才是她十月怀胎所生,周皇后不肯为了养子的利益牺牲亲生女儿的幸福,这个时候她的一声叹息,是遗憾晏迟的性情怎么偏偏就那样冷傲呢?
温文儒雅些不好么?冷冰冰凶巴巴的,就算容貌俊朗,能引无数闺秀芳心暗许却打动不了真正痛惜女儿的岳母,更何况晏迟尚未婚配,就有这么多姬妾在侧,且显然和赵四娘还如胶似漆。
周皇后虽然也怜惜赵四娘,但这当然是在她断绝了将柔淑公主下降晏迟的念头之后,不可能存在促成晏迟尚主,还庆幸赵四娘能得晏迟盛宠的念头。
晏迟真是太不适合当她的女婿了。
又说景福全,好容易才把冯昭仪拉劝回了淑祥阁,怎知刚将闲杂摒退且合上了门,他的脸上倒是挨了冯昭仪一巴掌,虽是有气无力的一巴掌,但景福全眼见冯昭仪一双怒目,他也忍不住双眼冒火了,更别说还有接下来的一番威胁。
“官家听信晏迟这小人的谗言,大官理当死谏忠劝才是,怎能由得官家将我禁足,将大兄定罪!大官莫不是想着,没了冯家大官仍然能够荣华富贵?!大官可别忘了令郎而今也算是冯门的子弟,倾巢之下安有完卵!”
“昭仪有空提醒老身,还是细想想究竟是如何摔了九大王,被晏迟陷害到这样的绝境吧!”景福全冷笑一声:“要是死谏能让官家收回成命,老身便是不为冯大夫的知遇之恩,为了妻儿如今受庇于冯门也舍得出这副皮囊和性命,但福宁殿这么多双眼睛,都亲眼目睹了九大王确为昭仪失手摔伤!昭仪昨日为何不将九大王交给保姆,为何亲自抱着九大王往福宁殿?昭仪究竟是否被身边婢女绊倒才引发这起意外!”
冯昭仪当然意识到她可以让人顶罪,可却有苦说不出。
“不是大官告知我,官家重子嗣尤其男嗣,且兄长又说我与九郎均有贵佐之相,既为贵佐命数,怎能容许普通人乳养九郎?所以我主动提出让九郎服母乳,官家果然大是赞诩,我越是对九郎用心照顾,官家便越觉得我贤惠慈爱,故而虽也替九郎选了保母,不过都是我照养得多,九郎因习惯了为我照养,将他交给保母他反而会啼哭不止。
昨日我既是借着九郎思念官家的名义,才有望进入福宁殿,怎会将九郎交给保母呢?起先我虽是乘的肩舆,肩舆又怎能直接抬进福宁殿里去,所以我才抱着九郎往里走,只让瑞儿跟在我身边撑伞……”
若欲让人顶罪,只能是让撑伞的瑞儿顶罪,但瑞儿却没有替冯昭仪顶罪的资格,因为她是冯昭仪的嫡亲侄女,并不是宫女,瑞儿更加不可能被晏迟收买,往冯昭仪的脚底使绊。
她是怎么摔的?
“最近一段儿,尤其入伏以来,我便偶尔觉得会有眩晕之症,请了太医诊脉,太医只说是因暑热造成,说我体质易躁,又因旧岁时诞下九郎且执意哺以母乳,一直服用能使乳汁充沛的药膳,未免会使肺热更甚,当暑热时症状便显现出来,但于身体并无大碍,只更得防着曝晒受热。”
景福全一听这话,简直恨铁不成钢:“既是如此,昭仪昨日无论如何都不该亲自抱着九大王!”
“我那眩晕之症并不严重,就是偶尔会觉眼前一花须臾又便清明,万万不至于晕厥跌倒,怎晓得昨日我一进福宁殿,走着走着就觉眼前一花,跟着脚底一滑……是不是有人在甬道上做了手脚!”
“老奴昨日听闻变故,立时赶到,见九大王摔伤,就情知事情不好立时察看了甬道,确定没有导致昭仪滑倒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