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忧洞就是鬼樊楼,鬼樊楼就是无忧洞。
这在多数人看来并无区别,但晏迟是少数人,在他的认知里像付螽这样的刺探社成员,靠的是替给有需要的人打听各路消息谋生,而并不做坑蒙拐骗、打家劫舍的事,这些人就属无忧洞;而像涂氏那样无恶不作真真正正的鼠耗辈,就必须隶属鬼樊楼。
也就是说虽然开封旧京那座巨大的地下城从根本上来说入住的都是罪匪,但无忧洞是他们栖身地的雅称,不像鬼樊楼一听就具有贬斥的意味。
但晏迟当然不会告诉芳期付螽等人的存在,三言两句就作了解释。
他说得虽然简单,芳期却听得惊奇。
“开封城真的有如此神奇的存在?那要是犯了国法,都往无忧洞里一钻就能逃脱罪惩了,这国法制定来也没什么用处吧?”
“大卫立国之前,无忧洞就存在了,过了这么几百年,这见不得光的地方当然也会形成他们的体系,他们组建起不少会社,要是没有一个会社愿意接纳,可别想着独个人能在无忧洞生存,而且,覃三娘你想想你自个儿,你真愿意一辈子生活在臭哄哄黑漆漆的沟渠里?”晏迟今日倒是真像有兴趣跟芳期饮谈的样子,虽仍然忍不住会挤兑黄毛丫头,话却明显比哪一回都要多。
“不愿意不愿意。”芳期觉得就算临安城里也有无忧洞,她也不愿真因为有处藏身就违法犯罪,那必须是走投无路之下的无奈选择:“鬼樊楼的人,都是这样厉害的么?涂氏虽然不像聪明人,不过她却懂得在汤勺上附毒这么阴险的法子。”
“从前有个宰执的嫡女,出嫁时花轿就被直接掳去了鬼樊楼,那小娘子就此无影无踪,是死是活再也没人知道了,你说她们厉害不厉害?”
芳期咂舌,这听上去的确厉害得很了。
“那位丁九山,晏郎确定不是我翁翁瞎编的涉事名单没?”芳期其实一直觉得这件事让她有点不安稳。
晏迟又没忍住笑了下:“你也把你家翁翁想得太蠢了。”
那就是翁翁这回到底是说了句大实话?
芳期放心了,准备等着山珍海味上桌后大快朵颐,却听晏迟竟主动又说起了丁九山:“他而今管执礼部事,跟徐二郎的祖父职权相当,但先帝朝,丁九山却一直未受重用,辗转于地方州县,县令做了几任,却被越调越远,直到今上登位,经东平公举荐,丁九山才逐渐得到了重用。”
“他不是我阿爷的业师吗?”
“他为你阿爷西席时,正是最落魄的时候。”
芳期:……
她还以为堂堂业师,都有大本事呢。
“学识和才干,有时不能看官运是否亨通,丁九山也曾经名列金榜,你翁翁当时还不是宰执,但已经在大卫朝堂上崭露头角,丁九山的才干是得你翁翁赏识的,他请丁九山给嗣子为业师,倒并不是不重视嗣子的表现。”
芳期难免怀疑晏迟也知道了她家二叔其实是翁翁亲儿子的隐秘。
“我也没说翁翁偏心二叔啊。”
晏迟:“这还用你说啊?覃相公处心积虑让我相信是你阿爷言而无信,他根本就不怕我冲你阿爷打击报复,也多得是你阿爷并非覃相公亲生,否则我都得惊奇亲爹竟能这样坑儿子的,别不是覃相公跟沂国公,是拜把子的兄弟吧。”
晏冰刀对他爹的怨念果然很深,芳期默默给沂国公点了根白蜡。
“也的确是你家二叔,脑子比你爹要清楚些,官家显然更加喜欢你二叔,回回见你爹,眉头都能挤死一窝蚊蝇了。”晏迟显然看不上覃敬这样的腐儒:“东平公对丁九山有知遇之恩,丁九山也一直对东平公敬重有加,所以要不是你家翁翁透露,我的确想不到丁九山居然也掺合了莫须有阴谋。”
“丁九山恩将仇报,他就是个伪君子。”芳期当然要表示跟晏迟同仇敌忾。
“没有人会莫名其妙恩将仇报,丁九山陷害东平公另有原因。”晏迟抓起酒杯,眼睛看向雅室外的满街灯火,他想起幼年时也曾经跟赵家的子弟儿郎在岁除日逛玩夜市,那时境之非要把沿街兜卖的梅花,买来往他的发髻上插,他生气得很却拿境之无可奈何,因为境之自己也簪花。
还是小姑姑护着他,让境之不许欺负“小弟”,拉着他的手给他买各种杂嚼,带他去看女相扑。
小姑姑那个时候,并没有跟何丘这个混账和离。
“东平公的小妹嫁的是济州何,赵门显赫时何丘待赵娘子甚好,当然后来就算赵翁诸位殉难,因为东平公仍然受官家看重,何丘并不敢刻薄正妻。但他伪装了这多年,渐渐露出本性,他嗜酒,饮醉后虐打奴婢,赵娘子心善,劝束何丘暴戾的性情,但何丘根本听不进劝束,居然开始虐打自己的嫡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