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青年话音刚落,又有一个妇人开口:“各位父老,我家就是和霍老爹住一个排院的近邻,这些天来亲眼看见覃夫人的善堂送霍老爹回来养病的医僮,虽然是个十三、四岁的孩子,但听说跟龚大夫学医已经有两年了,医僮把霍老爹照顾得可好了,亲手煎药,一日三餐托给妾身负责烹煮,是医僮使的钱,还悉心交待做什么汤菜,有荤有素,天天的还有瓦罐子煨的沙参肉汤,说是能养肺,有利霍老爹康复。
覃夫人还让人送来了银丝炭,说是霍老爹的病症最怕受寒,还禁不住烟炝,这种炭不会有明烟,我还感慨呢,没想到霍老爹苦了一世人,结果还有用上银丝炭的福气,那医僮比霍大霍二孝顺百倍。
亏你们两个东西还敢说付了诊金,你们能拿出几个钱,请得起医僮贴身照料,慢说银丝炭,就连一餐饭恐一罐汤耗的钱恐怕都比诊金更多。
那几日,这两个人照旧不着家,我家小子说亲眼看见他们在沈厨吃酒,沈厨是什么地方,霍大霍二两个哪里有钱进得去?我起先还琢磨着莫不是覃夫人被他们蒙骗了,以为他们两个是孝子,不仅让善堂收治霍老爹,还施舍给了霍大霍二钱财?我心里越想越是替覃夫人不值,就提醒了霍老爹几句,也是我和他们家做了半世人的邻里,倒是知道霍老爹不是个贪婪的人。”
妇人说到这儿,长长叹出口气:“结果那晚上,霍大霍二两个东西就回家了,我看他们两个在,也不敢去问老爹了,就留意着他们两个的动静,天知道他们怎么忽然转了性,大晚上的还去厨房给老爹煮燠面,看我在门外,霍大转过身就把门掩上了,我当时就觉得古怪,怎么煮个面还鬼鬼祟祟的,次日他两个出了门,我想去问老爹,结果老爹和医僮都被霍大霍二给锁在了屋里,我隔着门喊医僮,那孩子说老爹有些发热,霍大霍二咬定老爹是过染了痘疹,医僮说他看着老爹的症状也像,还提醒我别往霍家去了,到了下昼,惠民署的医官就来了。”
芳期没想到自己还没遣人去打听,就有霍家的邻人们纷纷主动说明了蹊跷,她冷冷看着脸色死灰死灰的霍家二子,问:“你们说说吧,哪里来的钱去沈厨这等地方花销?”
霍二先梗着脖子说:“都是唐氏瞎讲,我们根本就没去沈厨。”
“我家小子是沈厨跑堂的伙计,他看得清清楚楚,你们不仅去了沈厨,还要了沈厨的酒阁子,叫了两个妓子陪酒。”妇人急了,对芳期道:“覃夫人,我说的话没有一字作假。”
芳期冲妇人点了点头,又再看着霍二:“沈厨这样的酒肆,掌柜的早练成了过目不忘的功夫,你们虽只去了一回,但看你们的着装就知并非富贵之人,掌柜的当然还记得你们两个食客,你们究竟去没去过,日后一问沈厨掌柜便知。”
“我们去过又怎的了!”霍大比霍二还要心虚,但当然要装出一肚子底气来:“我们就是在赌馆赢的钱,还不能去沈厨花销了?”
“这么说你们还真是赌馆常客?那你们说什么做散工维生的话都是瞎说了?你们有钱去赌,却不愿替父亲请医延药,这可罪犯不孝,今日见证的父老这么多,扭送你们两个去衙堂,不孝罪可是该当处斩。”
“覃夫人可别吓唬我们……”
“这件事我没想过善了,必然是要报官处理的,不是在吓唬你们。”芳期缓缓道:“霍老爹虽然过染了痘疹,并已然病发,但此时意识还清醒,惠民署的医官正在替他治症,自然可以问清楚,自从那晚上罹患痘疹的孩子被善堂收治,和患者接触的人有无再接触霍老爹,霍老爹有无再接触过龚大夫和张娘子,我相信惠民署的医官可以确断霍老爹的病症是否是在善堂过染。
教唆你们讹害于我的人,先是指使了那孩子的爹娘将罹患恶疫的孩子弃于善堂之外,他们以为他们我察不到他们的身份,但那孩子已经五岁,一个五岁大的孩童突然不见了踪影,总是能被官府追察清楚的。”
刚说到这里,人群中就起了议论,便有个老翁出来:“覃夫人,我住在桂东巷,对门有户人家姓焦,他们家的小儿子前些日子有些不好,他们问四邻借钱说是要请医,后来确然请了个大夫,奇怪的是焦家娘子眼睛都哭肿了,当晚就把一儿一女送去了外家,可我们问焦福,他却只说小儿子是受了风寒,只病得有些重,恐怕难治,他们夫妇两个商量了,就把另两个子女先送去外家,让外祖父外祖母照看着,免得家里头一团忙乱疏于照顾,又生事故。
老朽是上了年岁的人,夜里稍有动静就会被惊醒,那晚上就是如此,老朽推窗一望,就见对门焦福家门口停了一辆马车,心里还犯嘀咕呢,想夜半三更的他们赁马车做何,又瞅着月色底下驭车的车夫,看不清脸,却是穿着件上好布料的夹袄,蒙着口鼻,老朽更觉得奇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