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清箫眼皮都懒得撩。
直到听闻宦官两声咳嗽,他才耷拉着眼皮准备礼辞,于是羿栩也就停了手,那弦音嗡嗡的,陈皇后只觉得耳朵里都冒出来寒栗,往前周途疏在的时候,有事没事的她都不敢来福宁殿,怕的就是撞见这番尴尬的场面,可现在硬着头皮,也该闯过这遭了。
她先笑着上前,跟着羿栩的话道:“穆郎君既是翰林院供奉,为官家亲信之臣,吾今日所言又并非禁内宫务,官家既称无碍,穆郎君又何必退避。”
说完也就真不当清箫是外臣了,落座后直管尽言:“官家,非妾今日想惹大娘娘生气,只越是寻思,越是觉着有关葛推官的事案不能轻忽了……官家试想,司马尚书与晏国师有嫌隙一事已是众所周知,偏趁着晏国师往福建平乱,就有人针对陷害覃夫人,今日太后俨然是想治罪葛推官,莫不是有人意欲利用太后,再度离间官家与晏国师君臣。”
羿栩斜着眼:“皇后一贯不过问朝堂之事,这回却判若两人啊,竟还有了这番寻思。”
“妾近日实在也惶惑难安。”皇后长长叹息一声:“妾虽无能,只这些年也经历了许多波折,况又太后近日总是教诫妾有失贤德,不能为官家分忧解难,妾因自责,再不敢轻怠,而今福建情势尚不明朗,妾与官家一样,都是忧心忡忡。”
陈皇后说完了她打好腹稿的话,没继续留在福宁殿叨扰羿栩,羿栩这会儿子却也并没了心情抚琴,他将茶盏端在手里半晌,都没有喝上一口,清箫在旁边看着,终于才说话了:“官家心里在犯难?”
“我着实举棋难定,如此一盘乱局,我只能仰仗无端来收拾,可他家中的女眷,我就不明白那覃氏为什么不能消停一些,无非就是为了一件小事,那刘姬不过是打了国师府上姬妾一耳光,耳光也还了,连尚书公都已经挨了无端的拳脚,这回她也并未受到陷谤,她却非要不依不饶逼着我惩治尚书公。”羿栩紧紧蹙着眉头,把茶盏重重搁回茶台上。
“官家以为,圣人那番话是因覃夫人的唆使?”
“难道不是?”
“要确定并不难。”清箫微笑:“官家与其在这里猜测,不如出宫一趟微服私访。”
羿栩看向清箫:“出宫私访就能知道谁是谁非?”
“我认为可以,但就算官家不认可我的看法,就当出宫去散散心罢。”清箫望着殿门的方向:“有些时候没去逛钱塘门外的香市了,那一片入夜并不比御街夜市冷清多少,各色糕点杂嚼甚至比御街的夜市更多样,官家应当还未尝过二色腰子、羊脚子、签盘兔等些小吃,都有公认至佳的摊铺贩售,识不识得的人均可搭桌饮食,那才是人间烟火,大别于深宫幽阙。”
羿栩无奈地摇摇头:“你啊,这是又想去玩乐了吧,罢罢,这回我就让小穆你做此向导。”
天子原本没指着这趟出宫会有什么收获,但穆清箫却还惦记着正事,至一食铺,确然拉了皇帝跟平民百姓坐一张长通桌,故意说起关于梅桥西善堂这起事案,此件新闻在临安城中热度并未褪去,酒桌上众人都大有议论的兴致。
“满临安城的百姓,就没一个相信霍大霍二的话,他们那天敢动善堂一棵草,必被打得皮开肉绽,我们宁肯去衙堂挨刑杖,也不能放任了覃夫人被这等地痞欺负。”
“是,是,是,覃夫人的确有护卫,需不着我们这些劳苦人替她撑腰,可覃夫人开设善堂是为的谁?我们这些人得个重病,吃不起参葺那些名贵的药材,往往只能等死,覃夫人舍得予医延药,救助咱们,咱们哪里能容无赖讹害上她,覃夫人需不着,咱们却不能这样没良心。”
“梅桥西那一片的人家,个个最近出门腰杆子都挺得又硬又直,他们自发维护善堂内外的秩序,连他们都赢得了街坊们的钦敬。”
“你问谁的错?不就是霍大霍二的错么?还有那姓焦的夫妇两也是罪魁。”
“什么?葛推官被问罪?你这是听谁编的瞎话呢,葛推官哪里被问罪了?官家可不会错责忠臣好官。”
换一处,再听民众的议论,也都大同小异。
羿栩若有所思:“我明白小穆你的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