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经是最深浓的时刻。
傍着轩窗坐着的女子,看着已经被她剪成碎片的一盆子襁褓衣衫,似乎想要专心的看清那面料上精致的绣纹,但窗前没有点灯,月色更不够明亮,芳舒看得眼睛又酸又涨了,竟也完全不能看见什么。
她只还记得那完成一针一线时的心情。
彼时的她,尚且期待着孩子的出生,一件件的襁褓,小衣小裤,春秋四字,她做这些时怀着的是雀跃的心情,那时她哪能想到她的孩子,原来根本不可能穿着她为他精心准备的衣物。
昨晚,她的丈夫告诉她,今日就是孩子的死期。
呵呵,看上去愧疚不安的男人,还是残忍地对她宣判了这无情的结果。
那男人竟然还有脸安慰她不要难过。
她看着他喝了那盏加入泻药的酒,她真恨不得干脆在酒盏里落下鸩毒。
芳舒再一次抬眼去看窗外,阴森森的夜色时,她听见了脚步声。
淮王现在已经不腹泻/了,不过仍然觉得疲惫乏力,他推开门时,见屋子里只点一盏昏灯,以为芳舒已经安歇了,他觉得有些诧异,以为芳舒今晚无论如何都是不能阖眼的,又紧跟着,就看见窗前一个身影。
芳舒没有像过去似的起身相迎,但想要知道儿子安危存亡的迫切心情,还是让她侧转了头,望向淮王,她刚才听说了司马修出宫之后立时就来淮王府,不知跟淮王说了些什么,她一直在猜测,心想淮王这么久还没来这里,多半是他们的计划没有得逞,湘王早有了防范,湘王妃暗示她会保护太子,当她最后一次见湘王妃时,王妃送给她两盒子香药,说是自己配制的,其中一盒让她代转司马王妃。
她听懂了暗示。
其中的一盒,盒盖上雕着连翘,是她最爱的花朵,那是湘王妃给她的。
她拿回来,仔细分辨,发觉其中一枚香药无香,趁鹊儿不备,她把那枚香药剖开,果然发觉里头藏着一张字条。
让她在进士宴的前晚,导致淮王腹泻不能入宫赴宴。
她完全不曾犹豫,就依计而行。
可芳舒还是害怕的,因为司马修安然无恙出宫,她不知道他们的计划有没有得逞,湘王是否被司马修陷害,如果湘王自身难保,她的孩子万万没有生机,她甚至都已经打算好了,如果湘王真的失了手,今晚,她将和羿杜同归于尽。
可是羿杜的命,哪里比得上她的孩儿。
芳舒看着羿杜一步步接近,她的心跳似已停滞,窒息感牢牢扼紧了她的喉咙。
“失败了。”羿杜在芳舒对面坐下:“太子还活着,三郎被官家怪罪……”
他看见芳舒很轻很轻地笑出了声,羿杜顿时蹙紧了眉:“你,难道盼望着这样的结果?”
“否则呢?”芳舒继续笑:“大王认为我应当盼着平儿遇害么?难道大王以为我是心甘情愿舍下平儿给你们利用?你们用薇儿的安危要胁我,我要是不顺从,不配合你们的阴谋,平儿我保不住,薇儿我也保不住,大王可知道我这些时日来,每一日都如同行尸走肉,我不敢怨恨大王,我一直谨记着我的身份,可我是一个母亲啊,我想让平儿活着,想让薇儿活着,我痛恨自己不能保护我的孩子,我今天一直等着,等着大王告诉我噩耗,我无法与大王一同庆祝,我想只有我去死,九泉之下陪着我那可怜的孩子……”
她说着说着就泣不成声,只有脸上仍在笑着,泪眼一直盯着淮王。
羿杜避开了芳舒的注视。
“舒娘,我知道我对不住你们母子,我也无颜请求你原谅我。”他长长的叹了口气,似乎也觉如释重负:“三郎早前跟我商量,经此事件,陈皇后必定对太子的安危会更加上心,且再找机会的话……平儿有个三长两短,官家也必会怀疑又是三郎的阴谋。
三郎不会再加害平儿了,你知道的,王妃她其实根本无意让乐儿被立为储君,三郎之前的计划,针对的主要是晏迟,可一计未成,再不能利用平儿陷害晏迟,三郎和太后不一样,他从来不在意日后的君帝,是否有司马一门的血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