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嘉慧只稍稍的瞄了一眼周六郎,就觉心花怒放,好番用力才克制住嘴角的上翘,眉眼的秋波,维持着端庄淑雅。
周六郎不过是跟他的祖母、母亲行礼,也礼见了洛阳王氏的女眷而已。
他看了祖母郑氏身后的婢女一眼,然后……走去一旁僻静处。
不久,婢女过来了。
“六郎,那王小娘子根本不似主母跟娘子说的那样,而是极其粗鄙无礼……”便将王嘉慧在无边楼上的言行举止飞快说了一遍。
周六郎紧紧蹙着眉头。
他本就觉得这桩婚事作不得——王棠献女为辽婢,简直就是卑鄙无耻,便是尚书公王烁,担任着为国取士的重任,却放纵家中子孙舞弊,王烁是家主,王棠是宗长,两人如此德性,足证洛阳王氏根基已腐,又怎能培教得子女,生于腐浊而独具高洁?
可祖母与母亲,却拿太傅府的王夫人为例,说王夫人不也出身洛阳王氏?其品格德行,足以为官眷典范,又保证经她们相看过目,王棠之幼女知书达礼、深明大义,祖母还教训他,王棠献女为婢,那是王棠的错,与女儿何干?王家幼娘摊着这样的父亲,却有这样的情性,更是难能可贵。
周六郎本就不大信得过祖母和母亲的话。
他何尝不知就算兰陵周,根基同样也在腐朽,祖父和父亲越来越看重的是利益,是虚荣,而在兰陵周,女眷对一应事宜都无主断权,哪怕是他的母亲,也早就习惯了对父亲唯唯诺诺,一味只知听令行事。
他不愿盲从于亲长,其实在家族中,已经被判定是个忤逆子了。
可万一是他对王家幼娘抱以成见呢?如若王家幼娘确然没有沾染劣鄙之性,洁身自好,他的悔婚拒娶,有可能使王家幼娘万劫不复,受尽指谪嘲笑,这个决定,不能轻下。
祖母身边的婢女,是他信任的人。
因为这婢女的长兄,当年为雇工时替雇主修缮房屋,不慎从屋顶坠下,导致伤残,是他偶然得知此事,特意寻去,替婢女的长兄请医,未使那不幸遭遇横祸的人因伤重而亡,婢女是为了还债,主动提出可为兰陵周雇佣,五载不取分文。
周六郎看来,这个婢女知恩图报,品行就很值得信任。
“好了,我知道了,这件事我自有决断,你不用再多做什么。”周六郎道。
“可是……六郎若违抗亲长之命,那……”
“无非就是被除族而已,婚姻不是儿戏,我与那王小娘子绝非同道人,不能娶她之后又冷落疏远,我也不愿耽搁她,经济仕途就算从此断绝,我也无怨无悔,我有双手双足,今后不愁不能糊口渡日,你与兰陵周,五年之期尚余二载,可若你要解约,我可以……”
“奴婢虽非君子,却也一诺千金,说好以五年劳力偿还郎君所施的钱币,就绝对不会反悔。”
周六郎缓缓颔首。
这个女子真是心中清明,知道他其实虽然有了决定,可是真要与家族绝裂时,还是不那么理直气壮的。出生之始,托家族之福荫,方能不以劳作换取衣食,过的是呼奴唤婢的生活;也是托家族福荫,才能自启蒙之岁,便涉及笔墨,有阅览典籍之性;还是因为托家族福荫,不然便是他有扶危助困之心,可若自己也是身陷危困之人,又怎能帮助他人?
所以女子虽说蒙受他的恩助,却明白应当偿还的是周氏一族,而非他一个人。
等周六郎再至晖盛堂前,迎面就见钟离奇,这个刚结识的朋友,现在笑得牙都快要掉了,张口就是一句:“宜训刚才出的那道术算,我已有了答解,可是十三兆七亿肆千九百零七万伍千贰佰玖拾六,三分一厘八毫。”
周六郎挑了挑眉,大觉此行不虚。
“我最近欲出临安远游,三郎可愿同行?”周六郎笑问钟离奇:“此题未难住三郎,我却还有许多难题呢。”
“最近我可不能远游。”钟离奇坚起一只手掌,凑近周六郎:“我好事近了,得先作定这件终生大事,不能奉陪了。不过,我有预见,我与宜训的缘份不仅于此,相信日后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还有交道的时候。”
周六郎也不勉强,只问:“那三郎有无建议,我若远游的话,先应去何处?”
“可入川,经西夏入辽。”
周六郎又是一挑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