羿栩上完早朝后,顶着两个黑眼圈。
他已经有段日子都睡不好了,就像穷苦百姓在没米下锅的时候再怎么豁达乐观了难免忧愁,一国天子最担心的就是国有战乱。
又对于羿栩这个皇帝来说,忧内乱,更胜于惧外战,这是远和近的区别,又另有一个因果关系是,国内动/乱,往往引起外夷趁虚而入。
哪怕吃下十斤安神汤,羿栩还是会被噩梦惊扰,睡不安稳的。
早朝之后,是他主动召见晏迟,因为羿栩已经觉得福宁殿不那么滴水不漏了,这回见谈择在了让他更加放心的场所。
晏迟便把司马芸给的诱饵摆在了羿栩跟前。
“官家今日与臣密谈,臣自知为的是什么,其实自从皇叔杰的死讯传至临安,臣心里也已经有了判断,数日之间,惊闻事乱,别的人根本来不及派令刺客杀人灭口,也唯有背后的推手,早就有了灭口的计划,所以才能得手。”晏迟端的是直言不讳,俨然毫无顾忌:“臣不敢疑心兴国公,琢磨来琢磨去,也只能怀疑淮王或宋国公了。”
“无端竟然怀疑大宗正,这是为何?”羿栩挑眉。
“任何有动机者,都值得怀疑,要是淮王获罪,太子殿下必被废位,那么谁才是得益者呢?”
“汴王……”
“官家要疑心汴王,便是疑心臣子,因为怎么看,汴王仿佛也只跟臣交道频繁。”
“无端你不要多想。”
“总之呢,臣可不想掺和这件事,大娘娘的授意是不让臣干涉此案,那么臣便只用心于平定绵谷罢了,不过臣有一求,还望官家许可,臣的长女,日后必然是会招赘的,大娘娘的美意,臣只好辜负了。”
羿栩哭笑不得:“你小子,虽不愿意纳妾,但家有正妻,且你们夫妇两个如胶似漆还有哪个不知?这临安城中羡慕湘王妃的人,恐怕真要一个个的召集起来,都能把御街给站满了。虽说现下只有嘉颐这么个掌上明珠,今后必然还会有其余的子女,说什么招赘的话,这不是自己咒自己。”
“臣的想法跟世人都不一样,无论日后有多少女儿,也是一个不肯外嫁的,女儿嘛,一直养在自家总比嫁去别人家过得舒坦自在的,内子也是这样认为,只不过不好当面拒绝大娘娘,担心着直言拒绝了,反倒让大娘娘误解臣一门心思想要附逆,凭白无故又招来一场祸殃,所以这拒绝的话,也只好由臣直接上禀官家。”晏迟一脸的固执。
羿栩哪能不清楚他的老母亲也就是说说而已,压根就没想过真要让湘王之女成为准皇后,也情知凭晏迟的城府,断然不可能捧着太后画的饼指望着日后能够充饥,只听晏迟竟说出了“只招赘婿”的话,似乎真对联姻天家毫无企图,他到底是半信半疑,当晏迟告辞后,便私下和清箫就此事讨论一番。
“大娘娘说的有些话,我还是认同的,且据无端的卜测,恐怕皇族之内已经伏下了阖墙之祸。淮王杜罪犯欺君在先,随后又举荐了霍赴峡护侍君侧,羿承杰往绵谷,必然也是他的计划,种种疑点都指向淮王杜……小穆以为,大娘娘怀疑无端与淮王杜相勾结一事,是否为实?”
清箫慢悠悠地喝着茶汤,闻言微微一笑:“官家若真还怀疑湘王,又怎会任命湘王保举的人为平乱御史呢?官家真怀疑的人是淮王杜,那几日因为大娘娘的话犹豫,提防的也无非是湘王会佐汴王而已。”
“还是你知道我的心思。”羿栩跟着也笑道:“无端若真与淮王杜相勾结,淮王杜哪里还能不知我已经对他设防?他把羿承杰灭口,非但不能继续隐瞒他的罪行,反而是露出了破绽,真要是无端在后替他出谋划策,怎会出此下下策。
只是,无端与兴国公,当真是势同水火,无端倒并非没有可能为佐汴王,把覃氏所生之子献祭,今日无端无疑是想让我笃信他不图权位,可是这朝堂之上,尤其是作为近信之臣,又有哪一个能当真摒弃野心私欲。”
“野心私欲在所难免,在我看来,湘王也并非是毫无点染的圣人君子,不过如湘王的城府,应当明白事有可为及不可为,近信之臣,最关键的是帝君的宠重,只顾着靠送女儿入宫维系权位,却招来帝君的猜忌,无异于弃泰岱之重,而取鸿毛之微,端的是本末倒置。
另官家所言湘王与兴国公间势若水火,也并不适当,我与湘王多番交谈,觉得湘王其实根本无意和兴国公相争,他心里明白着呢,兴国公是官家的嫡亲舅父,深受官家倚重,但官家为了平衡朝堂,也是为了提醒兴国公勿忘臣子之本,切勿受党徒的煽动,辜负了官家的信重,这是官家对兴国公的爱惜之情。
湘王体察了官家的良苦用心,才与太后、兴国公相峙,湘王虽是钟离公的高足,不过与钟离公的志向却大不一样,湘王有入世之愿,图谋的自然是功名权望,而功名及权,全赖官家给予,至于声望嘛,那也是辅佐官家实现中兴社稷后才能被认可的,难不成湘王殿下一事无成,光靠着女儿日后母仪天下就能名垂青史?更何况,太后及官家心目中的太子妃,非司马氏的女子莫属。”
羿栩仔细品了品清箫的一番话,失笑:“也只有小穆有这么大胆,绕着弯的讥鄙太后短见了。”
“我胆子已经小了不少,官家心里清楚,搁从前我根本连弯都懒得绕。”清箫冷哼一声:“太后恨不得把我碎尸万断,让我夸她远见仁智,我哪里张得开口?官家可别怪我没提醒,凭太后,她可难以察实淮王谋逆的罪凿,指不定会用栽赃陷害的手段,官家可得仔细太后和兴国公弄巧成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