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2 老牛护嫩草</p>
因为事先跟负责人打了招呼，说清楚了简夏和冷廷遇这次来的目的，所以，负责人按照事先通知的，就只有三个人，很低调发接待简夏和冷廷遇，向他们汇报了所有援助的项目情况和进度，并没有惊动任何美姑县的领导，还有学校的师生。</p>
见了面，了解了所有援建项目的情况之后，一起吃了一个简单的午餐，简夏说，想去美姑县最穷的地方看看。</p>
但是负责人告诉简夏，最贫困的地方还没有通路，车根本无法开进去，骑马至少要走3天，所以，他们的计划不得不在一开始就进行调整。</p>
协商过后，简夏和冷廷遇决定前往拉木阿觉乡马依村，这里是大凉州移民扶贫局的定点帮扶村，整体情况在凉山州处于中下水平，应该说在大凉山的贫困村落里具有比较强的典型意义。</p>
于是，负责人联系了对整个阿觉乡情况最了解的一位副乡长，希望由他给他们带队。</p>
从县城前往马依村的11公里山路，道路崎岖，车只开了三分之二的路，便不能继续前进了，必须得下车步行。</p>
步行的那段路，为了过一个弯，通常要前后进退好几下，才能继续向上攀爬，好在，有冷廷遇一路紧紧地牵着简夏，简夏才没有能顺利地走完这剩下的三分之一的路。</p>
拉木阿觉乡的副乡长告诉简夏和冷廷遇，路况差的时候，连最好的越野车也上不去，全程只能步行，步行到村里，需要至少四个半小时。</p>
来到马依村，是下午三点多了，大家问简夏，要不要休息，简夏拒绝了，对副乡长道，“你带我们在村子里随便看看吧。”副乡长点头，带着他们进村，一边走一边介绍村子里的情况，他说，对这里的村民而言，能吃到一顿米饭和肉，是一件非常奢侈的事情，这里的村民，一年到头的主要粮食，是土豆玉米之类的东西，这里孩子大人小孩穿的衣服，基本也都是外面大城市的好心人捐赠的，村民基本上不会花钱去买衣服，因为他们也没有这个多余的钱。</p>
这里的水资源也比较缺乏，所以，这里的村民几乎一年到头来也不会洗一个澡，所以大家看起来都是黑不溜秋的。</p>
副乡长一边说，简夏一边观察村子里的情况。</p>
事实，果然是跟副乡长所说的是一样的，甚至是更糟糕。</p>
村子里的房子，都是茅草土坯房，仿佛只要风一吹，就会倒，副乡长也说了，只要一下雨，屋里跟屋外一样湿。当他们走进村子，便又看到三三两两的男人在抽烟，晒太阳，享受“美好”时光，也开始有孩子，好奇地打量他们。</p>
孩子们身上穿的衣服，都很脏，款式乱七八糟，大冬天的，有些孩子的脚上，穿的还是破旧的凉鞋。</p>
“以前这里的孩子冬天都没有鞋子穿，这几然后，外面捐赠的衣物多了，基本上一个孩子冬天也能分到一双鞋了。”见简夏盯着那些孩子的脚看，副乡长解释道。</p>
简夏淡淡点头，“为什么看到的都只是些男人和男孩，妇女和女孩呢？”</p>
“冷太太，不瞒您说，这里以前存在很严重的男尊女卑的封建思想和奴隶制度，在这里，基本上都是女人干活，男人呆在家里享受女人的劳动成果。”</p>
简夏蹙眉，侧头看了一眼紧紧牵着她的冷廷遇，没有再多说什么。正如冷廷遇所说，这里的贫困与落后，最根本的原因，不在于其它，而在于这里男人的懒惰与思想的落后。</p>
要改变这里的贫困，最根本的，是要改变这里人的思想。</p>
可是，根深蒂固的思想，要改变起来，谈何容易。</p>
在村里走了十几分钟，副村长带着简夏和冷廷遇来到了一个叫古次作古的村民家。</p>
在进古次作古家时，简夏的第一反应，是震惊。</p>
社会发展进步到今天，真的还会有人居住在这样的环境下么？在这里，竟然依然保持着人畜混居的生活状态，漆黑的屋子里左边睡牛马，右边便住着一家7口。</p>
原因很简单：没有钱，修不起牛圈，又怕牲畜在夜晚冻死。他们到的时候，古次一家正准备吃饭，一家人缓缓地围向箩筐中一小笸箩大大小小的土豆，正如副乡长开始说的，这是他们一年四季最主要的食物。</p>
而且，因为食物不够，他们一天只吃两顿，这一顿，即是午餐，也是晚餐。</p>
当简夏看着那一小笸箩大大小小的土豆五味陈杂的时候，门外一个奔跑的小男孩引起了她的注意，大大的眼睛，很是可爱。</p>
他叫阿牛木初，今年7岁了，浑身除了那双眼睛还能看到色彩，其余的只剩一团黑。小阿牛说，他出生到现在还没有洗过澡，家里也没有厕所，连卫生纸都没有见过。</p>
不远处，简夏看到，村里数十个孩子在泥地里奔跑、玩耍。</p>
今天是周二，这个时候，为什么那么多的孩子都在玩。“为什么这些孩子都不去上学？”简夏不解地问道。</p>
副乡长有些无奈地叹气道，“县里学校寄宿制名额有限，没有申请到名额的孩子就只能走读，可村里离县城步行太远了，许多孩子就干脆不去上学了。”</p>
简夏看着孩子们天真的笑容，他们似乎并没意识到没有学上是多么遗憾。贫穷，也许就是这样缺乏教育代际传承着。</p>
“不过，您和冷先生出资援建的九年制一体的第二所学校建成后，应该能很大程度地缓解这个难题，再加上所有的费用全免，孩子们还能吃饱穿暖，到时候，这些家长应该都愿意把男孩子送到学校去。”顿了一下，副乡长终于笑着又道。</p>
“那女孩呢？”简夏追问。</p>
副乡长看着简夏，忽然就露难色，迟疑片刻之后，才道，“冷太太放心，我们乡里和村里的干部，一定会尽量去做家长的思想工作，让他们把女孩也送到学校去读书。”</p>
简夏点了点头，明白副乡长的苦处，没有再多说什么。</p>
离开古次作古家，副乡长带他们去了一位74岁的老妈妈家，那老妈妈满头的银发和满脸的沟壑，让简夏完全都不敢相信，这位老妈妈才74岁，冷老太太也就是这个年纪，可是，老妈妈看起来，却比冷老太太大了二十岁都不止。</p>
关于这位老妈妈的故事，很悲伤，也很悲惨。</p>
十多年的时间里，老妈妈目睹了自己的5个儿女因吸毒相继死亡，其中两个儿子因吸毒感染艾滋病，在两天中相继死去，唯一活着的孩子，至今仍在强制戒毒所。</p>
毒品毁掉了这个原本在乡亲们眼中生活还算不错的一家——6亩土地被全部变卖，换了毒品。2013年，刚刚从强制戒毒所出来不久的儿子将家里唯一的一只猪仔卖了300元，换了海洛因，两天便吸完了。</p>
老妈妈绝望中上吊自杀，被村干部救下，捡回了一条命。乡亲们说，被救下时，她反复叨念着一句话——孩子都死了，为什么我死不了？</p>
这样寒冷的天气，她的土坯房却四面漏风，不大的土坯房里，简夏只看到，黑暗的小屋的灶台上，只有几个冰冷的土豆。</p>
离开的时候，简夏从冷廷遇拿了一叠现金，也没有数有多少，悄悄放在灶台上。</p>
不过，没多久，老妈妈便迈着急匆匆的步子追了出来，她晦暗的眼眶里噙满了眼泪，执意要把钱还给简夏和冷廷遇。</p>
僵持了很久，最终在副乡长的劝说下，她颤抖着接受了。</p>
走的时候，老妈妈不停地跟他们说着谢谢，挥着手告别，简夏回头看她，在她苍老、瘦削的身体里，那颗被生活的苦难充盈的心中还带着自尊与和善，一想到这点，便令简夏动容。</p>
“不早了，我们该离开了。”走了没多远，冷廷遇牵着简夏停下，微拧着俊眉对她道。</p>
因为没有必要再看下去了，最贫困最糟糕，也不过如此了。</p>
简夏看着他，明白他的意思，点了点头。</p>
冷廷遇看着她有些干燥的嘴唇，拧开手里的矿泉水，递给她。</p>
简夏确实是有点渴了，嗓子特别干，接过已经被冷廷遇的大掌，捂的温热的矿泉水，喝了两口，当她递还给冷廷遇的时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的身后不远处，跟了一群的孩子。</p>
“这些孩子都吃饭了吗？”简夏反应，就是问副乡长这句话。</p>
副乡长走过去，问那些孩子，孩子们都摇头。</p>
简夏心里难受，问身边的另外一个乡干部道，“那这里，有买吃的东西的地方吗？”</p>
简夏的话音才落下，有个孩子就跑了过来，告诉她，前面不远的地方，有一个小卖部，而且，主动开始在前面带路，简夏立刻便跟了上去。</p>
冷廷遇和其他的人，也只得跟上去，后面，所有的孩子都跟上了，队伍浩浩荡荡的。</p>
说是不远，但是那个小卖部挺远的，走了至少有半个小时，副乡长说，这是另外一个村子了。</p>
来到小卖部，简夏和冷廷遇把店里所有能吃的东西都买了下来，分给了跟过来的孩子，本地村子的孩子见到，也围了过来，东西根本就不够分。</p>
分到吃的东西的孩子，都欢快地吃了起来，没有分到的，则闪着一双干净的大眼睛，眼巴巴地看着简夏和冷廷遇。</p>
“这里还有没有其它的卖东西的地方？”简夏问副乡长道。</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