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定此事，她想了想，从袖中掏出一只细长的红木盒，递给祈伯璟：“这个还你。”</p>
她迟疑着道：“你若愿意，等我回来，你再给我吧。”</p>
祈伯璟拧眉看着她手中的盒子，良久没有说话。</p>
他记得这盒子，也知道这木盒中装着的是什么——是他当初送给她的白玉簪。</p>
是他们的定情信物。</p>
她离开三年，此刻把这玉簪给他，便是想告诉他若他在这三年里有了其他心仪之人，也可改意令立皇后。</p>
祈伯璟伸手打开盒子，漂亮的白玉簪静静躺上柔软的丝布上，和当初他送她时一样，剔透无暇。</p>
祈伯璟取出簪子，杨惊春见他收下，说不出是该高兴还是难过，她只觉得心头堵得慌。</p>
然而下一刻，又察觉头上一重。</p>
祈伯璟伸手扶着她的发髻，和那年一样，轻轻将白玉簪簪在了她发间。</p>
杨惊春愣愣看着他，祈伯璟放下手，缓缓道：“我这一生所求不多。真正想要的，除了皇位，便是娶你为妻。想了多年，不曾改过，今后也不会改。”</p>
杨惊春有些怔忡地摸了摸头上的簪子，祈伯璟捧着她的脸，低头轻轻吻她的唇，低声道：“我等你回来，做大齐的皇后。”</p>
马车缓缓驶入皇宫。这一夜，帝王违背了他的金口玉言。</p>
杨惊春留宿宫中，没有回府。</p>
杨惊春离京这日，是个天清云白、春风和煦的良日。</p>
杨惊春不喜离别，不愿他人泪眼相送。城楼下，只祈伯璟一人执意来为杨惊春送别。</p>
祈伯璟今日微服出宫，没让侍卫跟随。他戴了当初同她初见时的那张面具，白袍玉冠，看着不像是高高在上的帝王，只是一位送妻子离家的儒雅夫君。</p>
杨惊春离京所带之物不多，祈伯璟替她准备的千里良驹、李奉渊和李姝菀给她准备的袖箭和一把钢刀、家里人给她准备的盘缠……</p>
最为贵重的，是祈伯璟亲手所书的玉玺加印的文书。</p>
有这道文书，杨惊春可在大齐畅行无阻，无论在齐国哪片地界，都可以祈伯璟的名义差遣当地官员，使之相助。</p>
除此外，还有祈伯璟暗中安排在她身边的护卫。</p>
不过暗卫一事，杨惊春暂且还不知。</p>
晨风拂面，扬起祈伯璟颊边发丝。他看着杨惊春调整罢马鞍，将身上的小包袱系在马背上。</p>
她摸了摸马儿的脑袋，回头看祈伯璟。</p>
“阿璟，我要走了。”</p>
祈伯璟微微低头，抬手摘下脸上的面具，上前轻轻戴在了她的脸上。</p>
他曾拥有过这只勇毅无畏的鸟儿一段时日，如今不得不放手，亲眼看着她飞往她向往的天地。</p>
杨惊春摸了摸脸上的面具，祈伯璟垂眼，隔着面具在她脸颊上落下一吻。</p>
很轻，但那温热的触感却似乎透过面具传到了杨惊春的皮肤上。</p>
祈伯璟握着她的手放在自己胸口，沉稳但快速的心跳传至她的手掌。</p>
他看着面具下她明亮的眼睛，道：“三年。三年之后，你若不回来，我便去抓你。”</p>
他是皇上，是天下之主，他说抓她，就一定能抓到她。</p>
他言语分明是在威胁，可杨惊春却并不觉得生气，她点头：“好。”</p>
祈伯璟又道：“记得写信给我。”</p>
“嗯。”</p>
“照顾好自己。”</p>
“嗯。”</p>
她越是听话，祈伯璟越是不放心。他叮嘱道：“天地辽阔，除去游历山川林原的盛景，你也一定会结识许多的朋友。你是这世上最好的姑娘，这一路必定会有人对你献殷勤。”</p>
他语气不安，杨惊春抬起眼眸看他，祈伯璟伸手虚点了点她的心脏：“别动俗心。若你和别的男人生了情意，我立刻叫人带你回来成亲。”</p>
堂堂皇帝，竟也会为情之一字担心。</p>
杨惊春本觉得难过，听他这么说，又忍不住想笑：“噢。”</p>
她乖乖站着，耐心听他叮嘱了一句又一句。最后直到无话可说，祈伯璟才终于松开了手：“去吧。”</p>
临到离别，所有的情意倒变得比相处时更加清晰明了。</p>
杨惊春认认真真看着祈伯璟的眼睛，忽而用力抱住了他。</p>
她踮着脚，柔嫩的脸颊贴上他的，她在他耳边柔声道：“阿璟，谢谢你。”</p>
祈伯璟很浅地勾了下嘴角，侧首在她耳廓落下一个吻，什么话都没说。</p>
杨惊春松开手，转身上马，她回头看了孤身而立的祈伯璟一眼，道了一句“我走了”。</p>
祈伯璟微微颔首，示意她去吧。</p>
杨惊春不舍地深深看了他一眼，眨了眨有些湿润的眼睛，手持缰绳，轻呵一声，朝着晨曦初现的方向驾马奔去。</p>
骏马踏起尘土，驰行在宽阔的官道上，头也不回地奔向了辽阔的天地。</p>
街道角落，一辆不起眼的木马车中，杨修禅掀起车帘偷偷望着杨惊春远去的背影，久久没有眨眼。</p>
他眼里有泪，但更多的是为杨惊春如愿的欣喜与骄傲。</p>
祈宁握着他的手，安静地陪着他。</p>
城楼上，李姝菀与李奉渊看着尘土飞扬的宫道，一直等杨惊春的背影消失在视野中，才收回视线。</p>
好友相别，李奉渊本以为李姝菀会不舍地哭上一哭，没想到她却一直笑着目送杨惊春远去。</p>
正逢春时，城墙下花飞如雨，随风而上，于云天下飘舞，仿佛倒浮在天幕的灯花。</p>
李姝菀看着这眼前的话，忽然想起了很多年前的除夕夜里，他们曾在河灯上许下的愿。</p>
时过境迁，今日想来，虽然这些愿望都抱有遗憾或残缺，但大多都已实现。</p>
李奉渊见她笑得双目弯弯，问她：“笑什么？这样开心？”</p>
他握着她的手，和她一起慢慢往城楼下走。</p>
李姝菀伸手接住一朵细小的花朵，偏头将花轻轻簪在李奉渊耳侧。</p>
她伸手轻轻拨了一下他耳侧花瓣，笑着道：“因为春色盈盈啊，大将军。”</p>
李奉渊低头看着她明媚的笑意，也忍不住轻轻勾起唇角：“嗯，春色盈盈。”</p>
春景满城，天地盛大。世间人忙忙碌碌，历经无数离别。</p>
而这春色去而复始，不曾真正断绝。</p>
相信在某一个花开之际，相思离别之人，终会如这春色一样，再相逢人间。</p>
——————————正文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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