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郎中大约是十分喜欢太上皇，用了膳之后，留他在堂上继续闲聊。</p>
我无事可做，先回屋去歇息。</p>
医馆中有澡房，可供洗漱。我冲洗一番，将身上的汗腻和尘土都洗净。可惜孑然一身，连换洗的衣裳也没有，洗好之后，只得原样再穿上。</p>
我坐在房里，一边用药童送来的篦子篦着头发，一边怀念我那遗落在客舍里的家当。</p>
那几只箱子里，可是我积攒了两三年的不义之财。</p>
大约是天道轮回，来得歪，去得也歪。我万万没想到，还没捂热，它们就没了。</p>
也许，兄长将它们带出去了。心中侥幸地想。</p>
念头起来，随即被我打消。</p>
兄长自己能安然无恙便已经是无量寿福，断不能这般贪心。与兄长的性命比起来，那些钱财无足挂齿。</p>
可纵然这般想，我还是觉得肉疼，轻轻叹了一口气。</p>
“为何叹气？”身后传来一个声音，我转头看去，是太上皇进门来了。</p>
“你与李郎中说完话了？”我问。</p>
他“嗯”一声，道：“他为我换了药，说我要多歇息，就让我回来了。”</p>
倒是听话。</p>
我心里想着，未几，目光落在他的腰上。</p>
那柄宝剑，他竟是要了回来。</p>
说来，这剑很是朴实无华，一点惹眼的装饰都没有，一看就不是贵胄子弟们平日里佩在腰间炫耀的那些所谓名器。不过纵然是我这种对兵器不甚了解的人，也能知道它并非凡品，因为昨夜交战之时，我亲眼瞥见那些刺客的兵器被它斩出火花，甚至还有被它削断的，而它连一个缺口也不见。</p>
“这剑是什么来历？”我忍不住好奇地问，“你片刻也不肯离身。”</p>
他沉默片刻，道：“这是我学剑时，杜先生赠的。”</p>
我怔了怔，“哦”一声。</p>
一时间，谁也没说话。</p>
对于我们而言，无论对过去如何坦承过，杜行楷仍然是绕不开的刺。</p>
——孤走到他跟前，他将孤错认成了杜行楷，一把扯住孤的衣角，说什么她再也不会原谅我，你满意了么云云。他那时眼睛泛红，目中全是杀气，孤吓得一动不敢动。还是他身边的侍从跑进来，将他的手掰开，孤这才得以脱身……</p>
蓦地，我想起了景珑对我提过的这件事。</p>
忽然，他走过来，在我面前坐下，看着我。</p>
“我说过，我不曾因为杜先生的事怨过你父亲，更不曾怨过你。”</p>
那目光很是认真。</p>
我的呼吸微微一滞。</p>
说实话，我并不想谈这件事。因为它总是伴随着许多不堪的回忆。</p>
不过他既然提起了，我也不打算回避。</p>
我看着手上篦子，手指拨弄着上面的齿，发出细密的轻响。</p>
“这话你说过了。”我停了停，道，“杜先生也一直盼着你能登上大位，是么？”</p>
“正是。”</p>
“那么你呢？”我问，“你当年说你想当上皇帝，那也是实话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