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戎与西域诸国一样,有许多的部族组成。</p>
这些部族,星罗棋布,有大有小,各自依附,互有来往。其中不少部族,并不只与北戎联姻,也与外族联姻。</p>
鄂拉部,就是其中之一。</p>
这个部族的人,与回纥同宗同源,后来因为缬罗祖上的某一位王女出嫁,他们陪嫁,并入北戎。也是因此,鄂拉部与回纥关系甚好。</p>
缬罗一行人来到之时,鄂拉部的头领已经率着一众男女老幼前来迎接,向缬罗行礼。用兽皮和栅栏围起来的营地之中,早已经宰杀好了牛羊。篝火熊熊,远远的就能闻到炖煮的香味。</p>
首领名叫瓮康,是个唇边留着两弯胡子的中年人。那张脸,确实看上去更像胡人,而非北戎。</p>
他恭敬且热情地将缬罗迎到大帐里,为她奉上食物。我和杜婈的身份,此时成了新戎王送给回纥可汗的美人,也得了优待。不过缬罗显然不愿意让我们被人注目,以免露馅,让人将我们送到了一处小帐篷里,单独用膳。</p>
杜婈这一路上奔波得够呛,脸都被寒风吹得红红的,嘴唇也干得爆皮。但她仍旧倔强,一次也不肯坐到马车里。而如今好不容易坐下来,她纵然看上去对那些肉食垂涎欲滴,也仍旧不信任回纥人的食物,只吃自己带的饼子。</p>
我则并无所谓。</p>
在这样的地方,如果有人决意要害我,那么我是定然逃不出去的。</p>
我让人将韩之孝请来。</p>
这一路上,他与众人一道赶路,亦是风尘仆仆。不过他在北戎多年,已然是习惯了,精神矍铄。</p>
“韩先生一路辛苦了。”我盛了一碗羊汤,递给他,“请先生用膳。”</p>
韩之孝倒是不客气,行礼谢过,吃了起来。</p>
待得吃饱了,我擦了擦嘴,对韩之孝道:“这鄂拉部,先生曾来过么?”</p>
“不曾。”韩之孝道,“北戎的部族大小无数,在下打过交道的,不到十分之一,且都是大族。似鄂拉这等小族,远离王庭之外,游牧无踪。莫说在下这只来了区区两三年的人,就是上头的戎王,只怕也难得见到一回。”</p>
我了然。韩之孝毕竟是老戎王身边的重臣,方才进来的时候,我一度担心韩之孝这张脸会被人认出来,如今看来,这风险小了许多。</p>
“先生那天夜里并非真心要拦我,而是本就打算跟我们走。”我喝了一口乳茶,道,“是么?”</p>
杜婈看向我,有些错愕。</p>
韩之孝仍是神色平静:“娘子怎知。”</p>
“先生这身裘衣裘帽足够严实,一看就是有备而来。”我说,“且先生是聪明人,知道当面撞破了这等机密,不是被杀就是被带走。先生不像是那求死的人,故而就只有后者了。”</p>
韩之孝笑了笑。</p>
“娘子睿智。”他说。</p>
“为何?”我问,“韩先生既帮助新王夺了王位,又有雄心壮志,难懂不该留在北戎么?前番我问起先生打算时,先生亦无出走之念,怎如今却突然要离开?”</p>
“王庭里耳目众多,在下每走一步皆要瞻前顾后,总须得防着隔墙有耳才是。”韩之孝道,“新王固然与在下志同道合,但正是因此,在下才明白,已经到了该走的时候。新王要大展宏图,已是胸有成竹,身边亦多有襄助之人。在下这旧王之臣,又是个外人,再去争那贤臣的名头,未免不合适了。”</p>
韩之孝不枉在朝中用事多年,这番话,颇有进退之道,毫无迂腐之气。</p>
“先生要离开北戎,难道别无他途?”我说,“为何要跟着我来?圣上也在王庭,先生投了他去”</p>
“在下是国公门生。”他说,“于在下而言,娘子是比圣上更为重要的人。在下仍是那话,娘子私自离开,前途未卜。在下留在娘子身边,至少也能做个出主意的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