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衍缠绵病榻数日，神思混沌，脑中云雾缭绕，怔怔的望着陆温笑，正欲开口。</p>
百里元时大步踏入营帐，将满满一摞玫瑰云片糕扔在书案上，目中激起血丝，一言不发的望着陆衍，眸底暗邃，似有一股威压之气。</p>
陆衍阖目，再次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p>
陆温满腹温情被他倏然打断，回过头，漠然望着百里元时。</p>
百里元时俯下眼眸，冷嗤一声：“原来，将我唤狗似的，支去郡主营帐，是为了偷偷与你兄长说话。”</p>
他顿了顿，唇角勾起一丝冷笑，语气饱含讥诮：“有什么话，是当着我不能说的？”</p>
陆温闷声不响的躺回榻上。</p>
“不饿了？”</p>
陆温翻过身，背对着百里元时，冷漠道：“不饿。”</p>
百里元时伸出两指，指尖一弹，案几上本就微弱的火苗，应声而息。</p>
“睡觉。”</p>
陆温躺在床上，思忖良久，又转过身，直勾勾的望着黑暗中百里元时的背影。</p>
她闭上眼睛，轻声道：“卫长的背影，很像一个故人。”</p>
“只是故人？”</p>
“嗯……也是仇人。”</p>
那人不答，好似已经睡了过去。</p>
夜已深了，兄长的呼吸十分平稳，想是睡梦安稳。</p>
另一人，静默无声，连呼吸也是轻柔似无物的。</p>
营帐内黑沉如墨，连一丝月华都透不进来，完全无法视物。</p>
她一日未进米水，双手揉着肚子，依旧被那饥肠辘辘的感觉折磨得死去活来。</p>
她犹记得，她入营帐见小秦将军时，是子时，现在约莫寅时，距离天亮，还要两个时辰。</p>
陆温坐起身子，盯着记忆中百里元时的位置，又探耳细细听了听，实在听不出什么来。</p>
迟疑良久，终于小心翼翼的翻身下地，蹑手蹑脚的往书案方向去。</p>
陆温有双绵软肉乎的小脚丫，粉粉嫩嫩的，可当她摸黑往前行时，好似踩到了什么东西。</p>
软绵绵的，好似云朵，又幽幽凉凉的，好似霜雪。</p>
夏日炎热，营帐中竟还能放置一盆玉沙冰，她觉得新奇，伸手想去摸一块碎冰，消解消解自己的暑气燥火。</p>
她循着记忆摸了过去，却隔着衣物，摸上了个壮硕无比的物件。</p>
当意识到是什么后，她的贪吃虫立刻被吓跑了。</p>
她惊得大叫一声，又身后案几一绊，身形一晃，没站稳，哐当一下倒了下去。</p>
扑通一声，她没能绊倒在地，反而有人接住了她。</p>
百里元时一手揽住她的腰肢，一手已经点燃了灯烛，神色漠然的看着她。</p>
“摸够了吗？”</p>
陆温只觉天崩地裂，雪白面颊飞起阵阵红晕，从他的怀抱中挣逃开，神色镇定：</p>
“我发誓，是因为没有灯，太黑了，所以我才被绊倒了。”</p>
他淡淡道：“那你在摸什么。”</p>
陆温神色一紧，咽了咽口水：“我饿了，我想趁你睡着，偷偷吃糕，摸的是糕点……”</p>
他将那盏微弱的油灯放至案几上，连同一摞叠得高高的玫瑰云片糕，一同推到了陆温的小榻前。</p>
“吃吧。”</p>
房间狭隘，案几横摆过去，原先他的位置便被宽长的案几占领，他坐在营帐墙壁下，盘起腿，抱着双手，仍旧带着面具，重新阖上双眸。</p>
陆温盘腿坐在小榻上，将几片糕抓在手中，悠哉悠哉的吞吃入腹。</p>
“百里卫长，睡觉时，也要戴面具吗？”</p>
他眉目未动，冷冷清清道了句：“毁容了，不好看。”</p>
陆温噎了一下，自觉和他话不投机，不再与他交谈。</p>
陆温食毕，借着营帐内的茶水漱了口，静静躺回属于百里元时的小榻上。</p>
最先感受到的，是他的味道。</p>
按理说，一个目光凶戾，嗜血好杀的暗卫。</p>
她首先闻到的，应是血液弥漫的味道。</p>
可她只闻到了淡淡清香，似草木，又似雨水，似泥土，又似春芽。</p>
像是经受过风雨洗礼的柔弱花朵，被残卷入春泥里，却挣扎着冒出碧翠的嫩叶，结出花骨朵儿，泛着清冽的草木香气。</p>
她只觉得这个味道极其熟悉，似乎在哪儿闻过，可又记不起来。</p>
她闻了闻自己的味道。</p>
连赶两日路程，中间连客栈也未投过，常是遇见溪流，随意清洗一番。</p>
如今，她披头散发，浑身又爬满了细汗，属实算不得清爽干净。</p>
她喜洁，虽不如兄长那般对于清洁有着近乎变态的执念，却也是日日要沐洗的。</p>
一日不洗，她就一日睡不着，更遑论，子时已过，这已第三日了。</p>
若说先前假作娇气，唤他去寻糕，只是借个机会叫他支出去。</p>
当前，是真真有些娇气了。</p>
何况，她早已探查过周边地形，琅琊郡多山少水，方圆五里，片片茂林，湖泊溪池，却一处未有。</p>
她忖了半晌，本着不麻烦任何人的想法，深呼吸一口气，阖目安睡。</p>
睡不着，实在睡不着。</p>
她直直望着漆黑的营帐棚顶，想动，又不敢乱动，想出去，又怕被他发现了。</p>
就这样辗转纠结，挨到了天亮，她终于说服自己。</p>
白日，一定要脱离人群，寻得水迹，沐洗一番。</p>
可事与愿违，天光初亮，秦无疏便安排人卸除营帐，往琅琊郡往西迁移。</p>
她无奈，只得扮作春风卫一员，与百里元时，同在马车内，贴身看着顾陆衍。</p>
陆温哭笑不得，问他：“到琅琊郡城中，还要几日。”</p>
许是昨日没睡好，他眼底乌青，神色冷淡：“三日。”</p>
陆温挠了挠头皮：“有没有先锋营队？”</p>
百里元时瞥了一眼昏昏沉沉的陆衍：“带着他，怎么先行？”</p>
陆温抱住脑袋，崩溃万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