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们都该死！”</p>
在他话语落下的一瞬，林间再次阴风大作，阴冷沉郁的氛围下，沈呦呦慢慢抬起头，袖中手缓缓握拳。</p>
她声音很轻，却很清晰：</p>
“如果是和你一样的经历，我大概没有……可……我大概知道一个，和你相似的，也有过很值得怨恨经历的妖……”</p>
她手攥着衣角，语气很艰涩，</p>
“那只妖不太聪明，破壳的那日遇到了一个不是很好的修士，那修士说会对她很好很好，那妖什么也不懂，别人说什么都相信，于是就和他结了契约……”</p>
“刚开始，那修士待它也还好，可后来，后来……”</p>
沈呦呦垂下眸，脑中慢慢回放过梦中所经历的那一切，</p>
“后来他背弃了诺言，先是生生断了它的尾巴，用来炼制法器，再后来……”</p>
她语气微微颤抖，</p>
“再后来，他用阵法控制住它，将它的骨头剔下来，将它的心剜出来，用来复活另一个人……”</p>
“可当时，它还是有意识的呀，它也是会很疼的……”</p>
她的声音过分颤抖，仿若沉浸在了伤痛情绪之中，甚至没有发现面上已满是泪水。</p>
“它当然也是会恨的……”</p>
林中再次沉寂，连风声都不再。</p>
“可就算是这样，它也知晓，仇恨当然是可以有，但绝不能让心中只剩下仇恨……”</p>
“若因被仇恨麻痹而陷入疯魔，那岂不是反如了那些恶人的意？”</p>
沈呦呦的语气很轻很慢，像是说给他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p>
“所以，在获得重新选择的机会的时候，它想的，不是怎样谋划算计复仇，而是离之前带给她伤害的人远远的，不再让他们有机会伤害她……”</p>
“当然，如果可以，它肯定会将一切都报复回去，可那绝不会占据它生活的全部。”</p>
“面对能重新开始的机会，它应该是为了嗅到这世界的花香，听到清脆鸟鸣，感受这世间万物的美好而活下去……”</p>
“唯独，是不该为了仇恨活下去。”</p>
她眼圈仍红红的，眼里光芒却亮得惊人，</p>
“这世界那么大，它还有好多地方没有去过，还有好多有意思的事没有做过，所以，为什么要把眼神放在那些臭鱼烂虾身上呢？”</p>
“他们一点也不值得。”</p>
她愈说愈激动，愈说愈振奋，连词措都忘了更替。</p>
“他们只配在我偶尔回首瞥见的时候，被一指头摁死，根本没有资格在我的生活里蹦哒。”</p>
“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所谓执念，其实都是自己不放过自己。”</p>
她恨那些遭遇，也恨夜九和苏若雪，更恨那恶心的原书剧情，却不愿意拿那些来折磨自己。</p>
沈呦呦将手放在胸前，仿若祈愿一般，</p>
“虽然遇到过不好的人，经历过不好的事，可我相信，只要我还是热爱生活的，只要我没有被仇恨蒙蔽自我，我就还能好好活下去，也总会遇到美好的人和事。”</p>
她分外认真地看向“王小姐”，</p>
“你也是一样，若是你娘还在，也一定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活得好好的，而不是用这种方式折磨自己，也祸害那些无辜的人。”</p>
“命运天道是很不公平，可你若和它较劲，为那些不公而很难受，那不就正着了它的道了？”</p>
“我就偏不上当。”</p>
沈呦呦昂起头，面上是满满的不服气。</p>
“我就要活得开开心心的，它不给我的东西，我就自己想办法去赚，它想要从我身上夺走的东西，我偏要好好护着。”</p>
说到这，她眼眸微闪，似是想到什么人，竟泛起一点笑意，</p>
“我还想当一个好人……既然遗憾之前没有遇到很好的人，那我就当那样的好人，这样这世间就会多一个好人，世界也就会更好一点……”</p>
……</p>
另一边，几个弟子焦急地看着手拿令牌的谢知涯。</p>
见他神情愣怔，半晌都没有行动言语，不由催促道：</p>
“谢师弟，你怎么不说话？你快问问沈师妹那边怎么了，为何那喜轿迟迟未来……”</p>
半晌，他才轻缓开了口：“……喜轿，不会来了……”</p>
“啊？”</p>
几个弟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明白这是怎么了。</p>
谢知涯的手垂在身畔，面上仍没有笑意，语气却缓和了些，</p>
“这幻境……应该要破了……”</p>
……</p>
“王小姐”站在原地，面上看不出表情，只有眼中情绪翻涌。</p>
他没有说话，只是看着眼前矮矮的小姑娘，看她微红的面颊上泛着莹润光泽的泪痕，看她头上乱七八糟的黑纱……</p>
半晌，他才缓缓开了口，却是男子的声音：</p>
“你果然话很多。”</p>
他转过头，不再看她，语气冰冷，</p>
“还很蠢，连个故事都不会编。”</p>
沈呦呦正沉浸在极高昂的情绪中，原本还期待或许能稍稍感化眼前这只鬼怪，却猝不及防遭到这样刻薄的人身攻击，霎时不能忍地拔出剑：</p>
“来，打一架！”</p>
他冷冷地看着她，嘴中吐露出刻薄话语，</p>
“不和傻子打。”</p>
顿了顿，他看着张牙舞爪的沈呦呦，问，</p>
“你说的那个人，是谁？”</p>
“什么？”</p>
沈呦呦手中剑一滞，没听懂。</p>
他语气很不耐烦：“就是你说的那个害你的人。”</p>
沈呦呦皱起小眉头：“关你屁事——”</p>
她意识到什么，瞪大了眼，“谁说那是我，只是有那么只可怜的妖而已……”</p>
“嘁，不说就算了。”</p>
他冷笑一声，而后抬手在空中一抓，周身景况瞬时扭曲破碎起来。</p>
在一片扭曲景象中，他最后深深地看了眼沈呦呦：</p>
“下次再见，我不会手软。”</p>
“希望……你能再变强一点……话多的傻子……”</p>
最后这一句话，被风一直送到沈呦呦耳边，就仿若有人在她耳侧暧昧低语一般。</p>
沈呦呦忍不住抖了抖，面露嫌弃。</p>
而在那声音落下的同时，那人也消失不见，眼前的幻境瞬速破碎开来，露出原本的景象。</p>
沈呦呦使劲眨了眨眼，再睁眼的时候，首先望见的，便是一座高大的圆石牌坊，而她正站在那牌坊正下方。</p>
前方是一座不太高的山，而那山峦背后的远处，则有一座金光熠熠的高塔，仿若什么禅佛之境。</p>
沈呦呦心跳慢了一瞬。</p>
难道，这就是那玲珑塔？</p>
而她略低一点头，看见倒在前方的岑嘉宁，便准备上前去扶她。</p>
刚迈出一步，她听见后方传来的熟悉呼唤声——</p>
“呦呦。”</p>